望春 20 我们的孩子(完结)

望着梁慎之远去的背影,他的深夜告白还在耳畔回响…饶笑知道,她回不去了。

那些破碎又完整的记忆,那些25年的美好与遗憾,终究在这个冬季洋洋洒洒飘散于风中。

掷地有声的爱意贯穿了她的神经,如同十里平湖突掀波涛,是被压制的狂烈与强势。

饶笑后知后觉间明白,那个江南的傍晚,他不惜暴露自己身份,把她从众人围观的井边抱回时,她就已经该放下了,再也回不去的世界…或许就是她命运的节点,而这个世界,真的有值得她仔细去看一看的东西了。

炉火的碳烧的不大,石槽一圈被摆放了好些零碎的食物,洗净了外皮的红薯与土豆,去了须穗的玉米,甚至还有冬季里特有的小橘子,炉火噼啪,烧的不温不火,映着屋檐外的雪,饶笑有些来了兴致。

“喂,小太监,姐姐前几天教你的歌,学会了没?”

她的脚不高不低的擡起,脱了绣鞋,正藏在那人的怀中,说话间脚趾蜷缩活动,隔着里衣挠动梁慎之的肚皮。

“……你…!”

被她的胡作非为扰着,梁慎之有些说不出话来,小小女儿,本就讨人欢喜,长久的相伴,她越发“侍宠生娇”,而他也越来越深陷于中,尝过情爱滋味,便永远割舍不下。

“什幺‘你呀你’的,问你呢。”饶笑紧追不舍,连连发问,脚趾也在胸膛上不安分的动了起来。

她是…越发骄纵了,而承受者的感情如此贫瘠匮乏,她的骄纵好似一场吞吐不够的洪荒甘霖,淋透了他枯如焦土的内心。

一把捏住了她攒动不堪的脚掌,握在手中不轻不重,指尖搔过脚心,引的女子连连收腿却挣脱不开,几番闹腾,她失了刚才的狂妄,反而败下阵来。

“好痒呀…”娇声说话,表情蹙眉不耐,满脸粉红被梁慎之收入眸中。

他终究松开,任女子收了脚,盘坐回自己的懒塌上,可还未坐好,他又已经伸手过来。

瘦长手指摊开,手掌朝上,向她伸出,“过来。”

轻轻一句,是他少有的主动。

饶笑抿嘴笑着,也伸手进了他的掌,赤裸的足尖点地,不过轻轻起身,整个人已被带入怀中。

摇椅颤颤,堪堪受住了两个人的重量,前后轻微的晃动着。

被拥入怀,饶笑把身子蜷在他的胸前,檐外的雪色簌簌,两人却丝毫不觉得冷,相互紧靠,仿佛回到两年前的江南,她为了防止他抓挠伤口,于是主动上了床,两人同床共枕好些岁月。

“小太监,”她叫他,是旁人永远不敢当面提及的禁忌词汇,“叫我一声姐姐好不好。”

18岁的小丫头,即便过去两年时光,也不过将将双十年华,可她知道,自己比这“男孩”年长3岁有余。

月色在雪的衬托更加明亮,照在饶笑的脸上,让她白的娇俏,梁慎之看着她,一脸骄纵的笑,还有那与猞猁相似的浑圆眸子,他突然也笑了起来。

想他人生在世25年,起头那如烂蛆一般的6年,都不知如何在生与死之间挣扎熬过,而后终于熬不住,被那会计司胡同的毕五叫了去,不过4个铜子儿的价格,便把自己尚且不明用途的男根“卖”了出去…

都知监的日子苦啊,那洒扫的小寺人,连尿巾都还垫不好,便被拉去当了差,可他终究不用再挨饿了不是吗?那没有菜肴的白米饭,他终于可以一次吃个够,于是他感到庆幸,庆幸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太监”这样好的职业,不过一条多出来的肉罢了,又有何等用途,那玩意儿总不会比命还重要吧?

于是新一轮的“熬”,又开始了。

那聪明的小寺人,终于在进宫后的第二个年头,因着自己的内敛机警,被送入了内书堂中,那是专门为内官太监设立的学习场所,于是,他的命运彻底被改变。

在那里梁慎之遇见了他人生中…唯一的贵人,他的干爹,时任秉笔太监的邺言颐。

命运的巨轮被打开,他有了干爹,也有了依仗,可聪明低调如他,即使当邺言颐斗垮了昔日的掌印,坐上了太监权力的巅峰,他这个十子之一的小小竖人,也始终保持着自己的低调,从不声张,鲜少言语。

可只有他与邺言颐都知道,真正沉默的人,才是最快的那把刀。

于是他行走在黑夜,以低调为袍,本就灰暗的人生,再也没有了光。

北陵党的鞭子几番抽打,他躲的狼狈,所以报复的时候就愈发狂暴,他有他的“父”去依仗,所以效忠的心,更是强烈。

不知何时起,这场宫廷倾轧的大戏中,他的名号也逐渐展露,那厂狱中的刽子手,永远一声不吭的沉默,却能在极刑中,让人把所有事实一一交代。

梁慎之看着怀里娇俏的女人,低声笑了出来,笑声出口,便被落雪的声音吞没,想他走在黑暗中如此多年…浑身蕴含的阴沉黑暗,如今却要被这个顽劣的女子,如灼日般照耀。

饶笑半躺在摇椅上,盯着她的“男孩”低声笑着,心中柔软再度塌陷,她悠悠的吻了上去,“我的小朋友,姐姐也爱你呀。”

梁慎之做到了自己承诺,带她看了大邑朝的繁华,也带给了她无上的富贵…

本是从无政治野心的人,如今也有了祈愿与目标,朝堂之上,与父的合作无间,两年时间里,把北陵党那群贪墨腐骨牢牢踩在了脚下。

宅子一搬再搬,四方见天的四合院,变成了二进的院子,位置也从瓦市边角的南城,成功搬入“东富西贵”的东城。

饶笑享受着他带来的一切,唯一能够回报的,也只是他长时间“出公差”回家后,给他最为体贴的关心,以及满腔热烈的爱意。

依旧还会时不时起了玩心,不念他庙堂之上的身份,无人之时唤着他“小太监”,捉弄他依旧会绯红的耳尖。

日子在两人愈发浓烈的感情里悄然流逝,饶笑觉得很满足,虽然偶尔仍会在深夜无人时,想起多年前的“都市”生活,但更多的,她已经放下,感情的寄托,已经全然交付给了那个沉默的“小太监”。

饶笑享受其中,可梁慎之似乎一直有事挂碍在心,直到某日凌晨,他终于批完最后一本红,让身边人把奏书送去了掌印间,踏着清晨的薄雾,梁慎之极速的回了家。

床塌上的女人还在酣睡,他推门而入,轻轻的吻落下,女子也缓缓醒来。

晨光中,梁慎之的披风未脱,就这样上了床,手一挥,把两人圈入氅衣做成的茧中。

饶笑被他吵醒,低笑他稚气如孩童,两人温存恩爱,又用低不可闻的声音细声说话。

“阿笑…”他唤她,而后吞咽着喉咙,“   我…善婴堂前些日子,收了一批南边来的孤儿,你知道的,南都最近发了水灾,有些难民往北边逃,途中饿殍遍地…”慢慢开口,而后是紧张的解释,想要用事情的来龙去脉把内心真正想做的事遮挡。

饶笑闭着眼睛靠在他的怀中,听他一字一顿的说着。

“朝廷虽然也开仓赈灾,但南边的雨势止不住,死伤的人数只会更多,如今京城里也有从南边来的流民。”

“其中…其中有好些死了父母的孩童,他们有一些…不大,年岁很小…”

“我不同意。”梁慎之的声音越发低微,说的话也开始断断续续,可他还未来得及说完,饶笑已经开口打断。

她知道…他心中的结,始终未曾打开。

“梁慎之…我不同意,这个世界,我是为你而留,我不愿再有其他任何羁绊,梁慎之…你究竟在害怕什幺?怕我缺了一个小孩,就会跑吗?难道你就这幺没自信,用尽了全力也拴不住我吗?”

她说的有些急,口气也越重了,话一出口,才看到对方脸色微微变化,

“…我只是想和你有一个孩子。”

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饶笑听着他的话,怔愣当场,5年的岁月,带走了眼前人目光中最后的稚气,可每每他来寻她,依旧满眼初见的模样。

好像突然的醒悟,饶笑有些体会到梁慎之的不甘与落寞。

“…你怎幺这样傻。”

伸手抚上他的脸颊,饶笑心疼到红了眼眶。

“我…在这个世界,是为了你而活啊。”她恢复了一贯地温柔,用细糯的声音解释。

良久后,她再度擡头,迎上梁慎之的目光,瞳纠缠着瞳,那幺定定的对望,终于,眼泪从蓄满的眼眶中滚落,“你这个傻子…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们一起去,要一个年岁最小的男孩子,以后我来教,我会告诉他,他有一个最好的爹爹,好不好?”

全文完

(明天补1万5千字细节,是之前写过后删减的片段,大多是两人在江南的记忆...梁小孩心动却不自知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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