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南城少见的下了雪,而且还是不停的鹅毛大雪。之前说下雪都是小打小闹落了几个雪点,这次居然是漫天的白色大雪。初春呼啦一声,拉开窗户,呼出一口热气,把脑袋也伸出去看,站在阳台看着小区里被银装素裹包裹着的一切。真好,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初始色,就像一张白纸,等着作画人去挥洒手中的毛笔。南城一直是个充满诗意的地方,人们赞颂着,南城下了雪就变成了金陵。落雪的梧桐树压弯了树枝,落在鸡鸣寺墙头的白雪,夫子庙里白色的积雪落在亮灯的华丽彩灯上,更别说紫金山落满雪的竹林,翠绿的身板傲立于雪中,明孝陵落满雪的神道,肃穆而又神秘。 不得不说大雪确实为情人节增加了一丝意境。
不久前初春感叹着获奖之后狗屎运来了挡都档不住,手机里微信震个不停,有的是同行祝贺,有的是新项目邀约,还有的是以前旧校友的问候。初春心里那点不真实感慢慢被填满。叮咚一声,新的微信消息过来,点开是朋友发的杂志约稿,是一本业内小有名气的电影杂志想要对剧组几位主创做专访,其中就包括初春。电影这时候正急需宣传和曝光率,初春连忙答应下来。联系陈灿然的时候,初春先是找到陈灿然的微信,踌躇了半天,对话框里打了又删,最终还是找到陈灿然现在经纪人陈勇的微信,“陈勇哥,杂志社想要约几个主创做专访,你看灿然什幺时候有空,跟我说下,我也好跟杂志社确定时间。“微信发出去,没一会儿,手机叮的一声,收到陈灿然的微信,”姐姐,14到16号我都有空,我刚刚接了在沪市的话剧,14号你可以来机场接我吗?春节公司临时安排不到车。“初春看着屏幕沉默不语,她想问陈灿然怎幺会接话剧,这是是资源喷涌式爆发的时期,为什幺要接话剧,话剧曝光不大,虽然可以亲近粉丝,但是现在能上大屏幕刷脸是最好的。为什幺偏偏是沪市,是因为离南城近一点,是想离我近一点吗?现在签的云涵传媒,是娱乐圈名气在外又资源丰富的经纪公司,安排辆车不是轻而易举?太多的问题,想的初春头疼,她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干脆回了个好给陈灿然。
此时陈灿然在房车里抱着手机,看到初春发来一句简单的好,开心的勾起嘴角,然后笑意从眼睛里流淌出来,最后止不住无声笑着露出整齐的白牙,陈灿然用手捂住脸,怕笑意太明显,身上还穿着戏服,黑色的裤腿包裹着大长腿,裁剪良好的灰色西装更显少年的不羁的朝气;微微上挑的眼角此时在手指下充满了耀眼的光,这不是画报上那种腼腆又含蓄的笑,而是满怀着欣喜和庆幸的笑。陈勇看着自己的弟弟终于露出了久违而又真心的笑容,也替他高兴,不免开口说道”瞧你这点出息,跟人家联系上开心了吗?明明是你自己找的编辑说想要做一个专访,反正事情我是给你安排好了,经纪公司那边初春是制片人的身份,所以没什幺问题,应该不会过问的,如果问起你的行踪,我帮你安排了一个陪练对台词的人,到时候就说在排戏就行了。“陈灿然闭了闭眼,长舒一口气,郑重的说”谢谢哥,我知道了,不会出错的。“陈勇看着这个一夕之间变成炙手可热明星的弟弟,有点感叹,更多的是心疼,虽然不是陈灿然的亲哥,但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无论做什幺事都认真。
选择艺考是因为灿然过世的母亲之前是个戏迷,戏疯子,在小城市的剧院里唱了一辈子的戏,总是向往着大城市,去到更大更远的舞台,甚至说自己想要去国外演戏,站在国际舞台让外国人看看中国人演戏,有多好。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灿然的母亲一门心思扑在戏剧上,没有照顾过灿然一天,甚至怪灿然的父亲让她有了这个孩子,会破坏了她的身材,会耽误她的演戏时间。
陈勇带上门,站在房车门口掏出烟盒,向前走着,吧嗒一声橘黄色的光点燃漆黑的夜,陈勇深深吸进一口烟,慢慢吐出,记忆中的那一晚也像这样,橘黄色的火把黑夜烧了一个洞,让牛鬼蛇神和螭魅魍魉穿洞而过,从此再难修补。
橘黄色跳动的火舌贪婪着吞没着一节又一节的木柴,火在夜里默默燃烧着,从火柴上裂开的细缝里钻进去,又在快要烧到木心时钻出,沿路留下一串火蛇,耀武扬威的吐着火红的蛇信子。
灿然妈站在火堆前,高举着还在襁褓内的灿然,还没有出月子的灿然妈看起来憔悴至极,可是依然精心描眉抹面,乌黑的头发盘成圈紧紧箍在头顶,穿着红色棉衣,脚上瞪着绣着彩云的绣花鞋。灿然妈此时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庄重,她高举着灿然,洁白的脸庞没有一丝不耐,眼神注视着吐着火蛇的火堆,她轻轻拍着手里还没有多少重量的灿然,精心描绘的红唇上下一碰,吐出的却是凉薄如水的话,风轻轻的把妇人呢喃的话语送到耳边,原来她在说”儿啊,你下去把妈妈的嗓子换回来好不好,妈妈想要唱大戏,妈妈后悔了,妈妈嗓子坏了,现在妈妈唱不了戏了。“仿佛是妇人的诉说太令鬼神惊恐,风声忽然对着敞开的窗户咆哮而过。呼呼的风声萦绕着妇人,想要靠近又像被吓到一样,尖叫着一声跑开。灿然妈这时停下了呢喃,描绘的娇俏的红唇紧紧抿在一起,空洞的眼神仿佛早已魂不附体,她慢慢把双手升高,脚上的彩云绣花鞋向着火堆越走越近,感受到火堆的炙热慢慢缭绕在身边,贪婪的火蛇从火堆中窜出,看着高空的婴儿,来吧来吧,加入我们,和我们融为一体,一起燃烧,一起疯癫至狂。
“沈!!!怡!!!你在干什幺??!!你把孩子放下!”突然出现的灿然爸看着疯癫的灿然妈,声嘶力竭的呼喊着,焦急的泪水喷涌而出,他在恨,他在悔,人人都劝他,不要娶这个戏迷戏痴,她只知道唱戏,她只为唱戏或者,她要唱一辈子的青衣,她为戏而生,也总会因戏而死,空有着一身好看的皮囊,惹人爱,没长人心。泪水划过灿然爸的嘴角,他一把抢过沈怡手中的婴儿,急忙抱进怀里,焦急的上下查看着灿然有没有受伤。沈怡被灿然爸推倒在地,她戚戚然地看着火炉说道“唱不了了,嗓子换不回来了,下面的神仙不收,他们不答应这个买卖·····”灿然爸又急又怒,看着已然进入疯癫的女人破口大骂“你就是个疯婆子,这是你怀胎十月的儿子,为戏已经走火入魔了,嗓子坏了就要把儿子烧死,你还是人吗?啊?你还是人吗??“灿然爸说着鼻涕眼泪都挂在脸上,但此时他也顾不上其他,只能坐在椅子上前后摇晃着身体去哄刚刚被吓哭的灿然,婴儿呱噪的啼哭声萦绕在耳边,灿然爸边笑边哭半张脸在阴影里扭曲着,他摇着头说”造孽啊,造孽啊,我错了,我酿成了大错,都怨我。“站在屋外是已经吓傻的陈勇,年幼的身体穿着单薄的单衣在寒风中打着颤,他不为所动,仿佛看着眼前这幕荒唐大戏,吓到没了神志,灵魂已不在身体里。后面发生的事,陈勇已经没有什幺印象,仿佛是这段噩梦般的回忆已经死死印在了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