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 上

【空山】

卷片、装罐、配液、冲片、水洗,全都是做熟练的步骤,最后把照片晾好,俊秀的青年走到了旅馆的阳台上。

他现在身处于一个北欧的小镇,刚刚登完镇上传说中的神山。

这座山与他曾经登过的山好似没有什幺不同,但神明的传说的确令人好奇,他拍下了能打动他的画面,可惜不是最动人的画面。

他其实,一直都在追寻最爱。

可惜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那张最美的照片该是什幺模样。

他在阳台眺望着那座山,感觉比在山上还要静谧、冷寂,还有孤独。

假如有神明存在,祂会祝福信徒,帮助他们实现愿望吗?

赛特,永远在冒险的摄影师。

走过戈壁,攀过高山,曾从高空跃下,也曾潜过深海。

他凭一张冒险途中随意投稿给某家杂志社的摄影作品崭露头角,如今已经是国际上小有名气的摄影家,也举办过个人的摄影展,称得上人生赢家。

他的摄影理念是最美之物,却无法给出一个明确的定义,因此一直踏在追寻的道路上。这位年轻的摄影师必然拥有丰厚身家才能支持他各种形式的冒险,可惜本人并不喜欢提及自己的家庭,想调查其背景的人也往往无功而返,这令赛特本人显得更为神秘。

而这位神秘又年轻的成功摄影家,连夜买了机票从北欧返往故国。

赛特原本计划下一站去某个拥有悠久历史的已退休火车月台,只是突然接到了奈芙的电话。时隔多年,赛特终究比从前要成熟了一点,尤其来电对象还是温和无攻击性的幺妹,面对她归家的请求,赛特犹疑之后还是答应了她。

飞机处在几千米的高空,赛特托腮看着窗外的云层。这景象于他而言并不陌生,摄影冒险途中赛特也见过不知比这壮丽多少倍的景象,然而飞往故国的航班,似乎有其特殊之处。

【闹市】

赛特成年之后,只回过家一次,但那一次的经历堪称惨痛。

艾弗里克家世代从商,因此当青春期的赛特坚持要去追求自己的摄影梦想时,他与父亲之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盖布认为赛特的梦想不切实际,赛特觉得这个禁锢了他十几年的家在扼杀他对美学的追求,17岁的赛特干脆脱离了家庭,成为一个背包客摄影师,将父亲的叫嚣母亲的劝阻以及兄弟姊妹们不赞同的神情全都留在身后。

……在他离家不到一年,赛特就接到了父母出车祸的噩耗。

他没想到,他最后一次跟父母不欢而散,这一走竟是永别。

没怎幺经历过风雨的少年只能头脑空白地归国参加葬礼,尽管他那时刚凭一张风景照被国际摄影界称赞“未来可期”,意气风发的时刻却被一下子冰冻成黑白默片。

葬礼上姐姐伊西丝痛骂他狼心狗肺,家族里其他长辈也暗嘲赛特是白眼狼,年轻气盛的赛特从繁花锦簇又掉回令他窒息的家族,来不及寻回悲伤机制的大脑让他只能表现出愤怒,他本想压抑这股冲动,却在欧西里斯找来律师分割遗产时失控:在听到接受公司股份的条件是他回归家族企业时,赛特满脑子都是盖布训斥他、让他当个听话的木偶傀儡的回忆。

“我绝不接受这个条款!让我像那个糟老头子一样到死都和这个公司绑在一起,我是不会答应的!”回想起来,那个时候说的话的确太激烈了,然而年少成名冲昏了他的头脑,年轻气盛之时学不会顾及他人感受。

“赛特,你的意思是,你要放弃公司的继承权和应得的股份吗?”向来笑眯眯的欧西里斯那时脸色显得有些冷凝,在赛特眼里总显得装模作样的大哥有生以来第一次让赛特觉得有威严。

威严。

哈,威严。

长兄如父,走了盖布,如今是欧西里斯打算来压我?

赛特冷笑着开口:“这不是挺好的吗,少了一个人来跟你争继承权,你不应该感到开心吗,大、哥?”

伊西丝握住欧西里斯的手让赛特滚,妹妹奈芙拉住赛特想让他道歉回归家族,而赛特甩袖离去。

他把父母的葬礼变成了一场闹剧。

按道理说,父母离开,兄弟姊妹们更应该守望相助才对,只可惜年轻人想不到那幺多,只会逞一时意气。

赛特以为自己背叛了家族,可家族却没有放弃他,他名下的基金还在运作,手上的银行卡也没有冻结,靠着这些“个人”财产,他才支撑得起自己的旅程。

很多次,赛特想拨打给家人的电话,但最后还是收回手,想着自己再出名一些,找到梦想的“最美之物”、衣锦还乡,或许能证明他当初的选择没有错后,才有底气再去面对他仅剩的亲人们。

毕竟他还年轻,时间还长,有无限的可能性。

赛特是轻装简行回的国,除了必需品和自己的宝贝相机外,一个行李箱内装着的全都是为兄弟姊妹们准备的礼物,那是他这几年攒下来的,每次买下来的时候都想着过节的时候一定要送过去,可惜到如今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伊西丝或许会念叨他几句,但欧西里斯肯定会笑着接受,奈芙这个妹妹估计还会感动得哭出来……

赛特想着还有些头疼,却忍不住用拳头抵住上扬的唇角。

飞机经过一片积雨云时不受控制地颠了一下,赛特手一松,原本在北欧那座神山求的护身符簌地掉落,不知滚到了哪个座椅下。

……算了,也不是什幺值钱的东西。

赛特靠回椅背,开始闭目养神。

机场很喧哗,这种烟火气和静谧的北欧相去甚远,却让赛特有种重回人间的感觉。

他找了很久,没看到来接机的人,转念一想那几个人估计在为公司卖命,是没时间来接他的,赛特只得叫了车,时隔几年,家里的地址还是能够脱口而出。

近乡情怯或许是有道理的,赛特自觉他已经成熟了很多,可以平心静气地面对家人了,但心跳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

到达大宅门口,他一眼就看到庭院中的那个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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