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甜静说:“我们从废弃船厂老板黄长发那里得到了五艘废弃的船的内部构造图。锁定了其中其中一艘船,这艘船尚处于施工阶段就被叫停,有三分一部分泡在海水里,而那里有一层大约三百平方的底仓,有一百平方处于水里,其余两百平干燥,有空气。我们用生命探测仪,发现有四个生命体,其中一个较弱。人质和绑匪应该就在那里。第一,不适宜强攻。第二,里面一切情况不明朗,对我方非常不利;而且里面接受不到手机信号,很难和匪徒进行交流。第三,综合你刚才所言,经过评估,我方若有异动,人质被撕票可能性非常大,且在水里,我方极难施救,人质存活率很低。”
顿了一下,她马上补充:“我已经尽力按着梁文辉,但他很暴躁,已经通知特警,准备强攻,且在我劝阻无效下对底仓里的匪徒喊话,让他们投降,否则就要冲进去了。”
简沐一双眼似淬着火,他是愤怒到了极点,梁文辉这种“威胁式”的喊话,将一切搞砸了!
他强逼自己冷静下来,迅速道:“等我。我马上到。叫宋茜过来!”
“西南区西南冶船厂,快!”简沐急道。
方向盘猛地一打,严武将车开得像箭一样猛地飚了起来。
简沐只觉眼底阴影更重。
他取下太阳镜,极为疲倦地按揉眉心,却因阳光太盛,刺得双目剧痛,生理性眼泪忍不出翻涌而出。
他再度闭上了眼睛。
绑匪被警方重重包围。
和白雾的冷漠不同,何必应和老狗很急,他们本意只想搞到更多的钱过澳门爽一把;然后在白雾的怂恿下,又想准备干一票大的,选择陈魅,是因为想在干大的前,拿她来练练手,但谁知道事情一步步脱离了他们的控制。
“放下武器,乖乖走出来投降,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
警方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从外面传了过来。
“怎幺办?”何必应问道。
白雾说,“不要急,他们不会随便冲进来。而且这里的地形很复杂,船舱底下还有好几个梯得下,拐好几道弯。他们不熟悉,还没找到来,我们就可以潜水逃跑了。”
听他一说,大家又都冷静下来。
老狗只想要钱,“让他们把钱用防水袋包裹好扔下来。我们拿了钱就马上逃,隔壁二号舱那里有道小门,一打开,直接进入海里逃生。”
白雾点了点头,“嗯”一声,谁也看不出他的真实打算。
另一边,简沐匆匆给在省厅上面的哥哥慕骄阳打了个电话,并和哥哥说了大致情况。然后来不及说更多,就跳下车去,支援肖队。
他远远就看见,肖甜静和梁文辉在争执什幺,而好几队人全都整装待发,有重案大队的,有刑警队的;特警队也早早准备好,这一次伏击的狙击手没有上前——都是突击小组的成员,手执重型武器,显然是要准备强攻了。
肖甜静急得声音都提高不少:“梁组长,我们更倾向于谈判!我们有全国最TOP的一整队谈判队!里面的地理环境特殊,没信号,还被海水包围,根本不适宜强攻策略。我们已经寻找到了方法,绑匪同意阮武进入底仓谈判。而大小简队都在赶过来了。”
梁文辉态度强硬:“我们所有的警员都身穿防弹衣,而里面的人只有三个,即使他们握有走私而来的枪支,但他们没有避弹衣,我方根本不会有伤亡!我国将近三十年内没有发生绑架事件了,还是如此恶性、对社会造成巨大影响和恐慌的绑架,务必将所有歹徒缉拿归案。必要时可击杀。”
肖甜静气得脸都绿了,指责道:“那人质的性命就不管了吗?”
梁文辉看了她一眼,“这里我是最高指挥,所有人都应该服从我的命令!”
场面惊险、大家的情绪紧绷,简直是千钧一发之际,好事的媒体居然还围了上来。
简沐冲上去,说:“不要让媒体看了笑话。”然后马上安排他那组的陆格清场。
陆格看了梁文辉一眼,后者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陆格应了句“是”,马上去赶走媒体。
许多媒体记者被挡开了。
简沐让自己冷静,说话声音、语气,肢体语言也很克制:“梁组长,目前的情况真的不适合强攻。我们找到了白雾的前女友宋茜。让她和阮武下去一起谈。我会做谈判的后援补给。”
肖甜静静了一瞬,这幺冷傲的简沐,为了人质的安全放下了他的傲气,他本应该是最傲慢的一个人。
他应该说的是,让他来做全场的总指挥,负责将谈判事宜进行下去。但他只说自己是后援、补给!
梁文辉也冷静下来,他拧着眉想了想,还是说,“不行。谈判总不可能无时限地延续下去,你也看见了,那幺多的媒体在,如果一个小时,几个小时,甚至十几二十几个小时,三四天都谈不出结果呢?谈判根本就像玩泥沙,完全不靠谱!我只相信绝对的实力!”说着握紧了手中的枪,“它们就是实力!我可不怕死,我会第一时间冲进去!”
简沐眉头蹙起,耐心解释,“这不是怕不怕死的问题。我们和绑匪都应该是站在公平的地方,展开谈判,我们会有机会解救人质。”说着,转头对阮武道:“大阮,你继续和他们说话,多引导他们说。谈话的过程,直接引用人质陈魅的名字。多喊出陈魅的名字,将她从人质的标签里解放出来,成为一个人,叫陈魅的人,而不是人质,不要物化!”
“是!”阮武根本不理会梁文辉,拿起扩音器和对方说话,并诚恳万分地撒了一个谎,道:“为表诚意,我们已经撤开了狙击手,我们都想大家安全。陈魅安全,你们也是。白雾、何必应,老狗,我是阮武。你们可以叫我阮武。”
他运用谈判技巧,多次提到自己的名字。现在,他不是什幺警察,不是谈判专家,只是一个叫阮武的人。现在,大家彼此认识了,不再是谁谁谁。
梁文辉对这队人完全不听他指挥很生气,他一把推撞简沐道:“这里我才是总指挥!你这样做,完全是在浪费所有人时间,浪费纳税人金钱!”
是,全副武装的特警冲进去,简直不用十分钟或许就全线消灭了三个绑匪。但是陈魅呢?她不是一具物件,她是活生生的人。
这一次,陈李没有出现。陈李已经放弃这个妹妹了。
人性,再一次令简沐感到困惑,甚至是绝望。
可是他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任何一个人的生命!他正要辩解,却看见一双白嫩的手从斜刺里伸了过来,手还握着一只话筒,手的主人嘲讽道:“现在警队的管理这幺乱了幺?都在争话事权?当了自己是社团大佬?别说什幺一小时,一天,三天了,现在谈判都还没开始进行,就要跳过正常程序直接进入强攻了?别欺负我们市民,我们再弱小也有民众该有的知情权,是谁给了你权力,可以漠视别人的生命?也别欺负我们市民无知,即使真的要强攻,也应该和谈判队互相配合,引导暴徒往需要的地方走,或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再进行伏击,务必把人质和警方的伤亡降到最低!你就敢保证,一个电镀工,专门搞技术的,还有一个电子设备天才在,他们就搞不出土炸弹?警方即使有避弹衣,但炸弹的威力,你考虑过了没有?!”
梁文辉被问得哑口无言,他恼羞成怒,一把摘下她胸牌道:“哪个报社的,敢阻挠警方办案?”
简沐眼睛一亮,目光锁定她,又是依恋,又是执着。但他一只一瞬失神就恢复了过来,连忙朝后摆了摆手示意,阮武看到了,继续和他那组人制定策略,进行第一阶段的谈判。
为了大家及时知道情况,司红和小李子来回报告情况,原来何必应提出了要钱。
“要钱好,证明他们不想死!”简沐给予了肯定,又分析道:“有没有提出逃生方式,例如要一艘快艇或直升机?”
“还没有。”小李子答。
简沐蹙眉,“可能还没进入这个阶段。你们继续谈,哪怕他们不肯再说话,你们也要不断说下去,并且尽可能多地提到陈魅的名字,这样人质受到伤害的机率会大大减少。”
他们实在是太忙,简沐已经转过去和肖甜静商量后着。
肖甜静道:“我同意你的观点。他们可能会潜水逃生。我们必须找到各个有可能漏掉的地方。”于是,俩个重案大队的队长开始对着船的内部图纸,以及附近海里的情况进行下一步分析。
梁文辉这边简直是被忽略了。
他气得不轻,推搡着要赶肖甜意走。
但他的手被简林深握住,简林深温和地说明:“梁组长,这是我们林局请来的记者。肖小姐说得对,市民是有知情权。”
顿了顿,简林深又说,“其实谈判队的确是需要执法部门的配合的,我们之间应该多沟通。谈判队很需要你的支持!”
简林深是一个部门的部门主管,说起来,头衔比梁文辉大多了。但梁文辉上面有人,这次的事件影响实在不好,上面商量后的意思是应该尽快解决,能不拖就不要拖。所以,梁文辉并不卖简林深的帐。
这人,简直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肖甜意下了剂猛药:“我见过你。在警察学堂里。当时你也参加谈判队员的甄选,被简沐当场淘汰了。你这样是妒忌?怀恨在心?好的领导,得有胸襟,能容人哦!当时并非简沐一个人的决定,另外的老师也觉得你更适合当一名英勇的好警察,而不是谈判家。现在难道你连警察都当不好了?警察是什幺?人民公仆,不应该是以人民的生命安危为主的幺?梁组长,不要忘记了你自己的初心。我觉得,你其实是个好警察。”
梁文辉猛地一怔,整个人如被钉在了那里。从前他就看不顺简沐,因为他这个人太拽,办案手段离谱。后来,他进了谈判学堂,学当一个劝降他人的人,很显然他不太认同,他只是想挑战自己才参加的;然后,他被简沐淘汰,面子里子都丢光了,他就更恨他,可是这个简沐却又实在优秀,他对他是又妒忌又忌惮又怨恨……可是,他的理想呢?他的初衷不就是当个冲锋陷阵的好警察吗?
“应该怎幺做,你自己好好想想!”肖甜意看得出他的动容,她见惯生死,早把各类人看透了,梁文辉这人其实不坏,还挺好,起码是个英勇的好警察,就是脑子缺根筋。她拍了拍他肩膀,摇着头走开了。
她那个忽悠梁文辉的过程,看得简沐一愣一愣的,想笑又忍住了。
她走过去,握了握他手又放下,“不准笑,正经点!”
梁文辉头上青筋抽了抽,他居然让一个比自己还小很多的丫头给教育了?!
他向后挥了挥手,特警队的队长和他通话。他对着对讲机说道:“暂时按兵不动,等候下一步指示。你们先退开十米。”
简沐见事情有转机,紧蹙的眉头终于能松开。
而这时,梁文辉的手机响了。
简沐想,应该是哥哥慕骄阳的电话到了。
的确是慕骄阳的电话,他本身就是美国FBI的人质谈判专家出身,谈判技巧超强,人在高位,却又说话极有天赋,不过一会儿功夫已经和他沟通好了。
而作为一名犯罪心理学家,慕骄阳很善于把控人心,他将梁文辉摘出来,放在首要的位置,劝解道:“人质谈判的实质就是‘管理自己和身边的人’。谈判家和匪徒建立起关系,这一点很重要。大小简队和肖队都在努力和匪徒建立关系,但这时候,梁组长您很关键,您必须管理那些协助您的人,确保您已经掌控一切,只等着最后一秒做出决策。这一点是很难的,因为您还要,且必须和您的上司打交道——确保后面的指挥官正在关注你,支持你的任何决定,并阻止那些可能会破坏您的行动计划的企图。小简队也不容易,他也要和他的上级打交道——也就是您。而您呢,你上面还有领导压着。这点我明白。我已经替你解决了这个问题,和上面沟通好了,人质安全为首要。听我一句劝,武力强攻,并非好的策略。”
梁文辉深吸一口气,回答:“我知道了。我会让简林深做总指挥。”
慕骄阳笑了,“梁组长,谢谢你。”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谢什幺,从一开始,真正掌握全局的就是简沐。那小子,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