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手足情深有利有弊(04)

04

翻过数日,执事来报,郡王已与杨学士说定,县主可自去弘文馆寻人。

大半月来李令之的骨头都懒散了,想到即将出门现眼,心中忍不住打鼓,从裴珣那儿要来两卷文集临渴掘井。次日,她久违地早起,撑着眼皮试图与家里两位当值官一同出门,不成想一个都没见着。

一问执事,才知城里出了一桩闹得风风雨雨的艳情命案,由于死伤涉及宗室,李宗正一早赶去了长安县。至于裴珣,台官勤勉,比他走得还早。

李令之拍拍深绿衣摆,只叹无人欣赏。

朝阳的来到变得迟缓,至踏入清静的中书舍人厅,木棱窗未合的缝隙才斜斜透入一抹薄明。

轮值册上,柳赵姓名并行,李令之在最末添上一笔销假,径直走向东宫显德殿。

算来与太子有月余未见,期间倒也有书信来往。李慈初次监国,对一切兴致盎然,信里连临时侍讲都飞了几句,看得出对之前半生不熟的两人印象不错。

世上从来没有理所当然的交情,只有相处才会产生情谊。李成平的意思简单明了,裴珣也一早清晰地传达了选择——御史台、东宫,区分只有偏好,其实是相似又不同的圣眷。

李慈是宫里最小的孩子,李令之年长些许,算得上一同长大。他懂事坚持前唤她作姊姊,被亲姐玉华笑到十岁上才不提。她与东宫不需要刻意的亲近,却永远不会不需要亲近。

李令之经过一道洞门,恰好东宫执事宦官刘升在外话事,赶忙上前相迎。这时间太子正在上课,李令之不欲打扰,刘升便引她至偏殿稍等,贴心地备上符合喜好的茶水果子。

檀木屏风高阔宽大,分隔内外,薄薄的黄纱阻隔得了对门中景象的探视,截不断直讲端严的话声。偶尔有问有答,应声年轻得多,来自两位熟悉的同僚,直讲再以此为太子讲解。

李氏皇族于作妖一项天赋异禀,男女老少各有各的作法。朝臣们的神经饱受折磨,对难得不怎幺爱折腾的太子,寄予了成为下一代明君的厚望。

良久,待直讲离去,李令之才入内拜见。

李慈一身鲜亮蓝绫窄袖袍,正在上首喝茶,一见她就欣喜地从坐垫上蹦了起来,“终于回来啦?”

李令之规规矩矩地行礼,朗声道:“臣将往弘文馆,先来见殿下。”

李慈挥挥手,将侍讲两位遣走了,才笑道:“坐久了累得很,陪我出去走走。”

嘴角笑意独属于少年,单薄、飞扬,精致眉眼初受成长的凿刻,刮起一股不驯的锐利之风。

陈年轶闻突兀地闯入李令之脑中,她忍不住多看李慈两眼。

今上生于复国次年,父不详,私下里备选亲爹无数,说得最有鼻子有眼的乃是早逝的怀宁侯,理由有二:

一是怀宁侯风流蕴藉,红颜知己不绝,与明帝兄妹亲厚,最离谱的断袖都传过了,再多传一段似乎也顺理成章;

二是卫恪养在宫中,深得宠爱,居然不入齐国驸马之选,实在令人生疑。

明帝将秘密永远地带到了身后,究竟如何不得而知。

李令之甩了甩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海去。

妄议君上,她可担不起。

李慈离开外人觉得浑身轻松,随口道:“阿娘明明说将你留给我,怎幺突然就去弘文馆?”

李令之可不想掺和同僚之间的暗潮汹涌,认真敷衍道:“我去查缺补漏。”

李慈忍不住抱怨:“即便要读书,也可以和我一起啊,你看这显德殿,那幺大!”

李令之觑他一眼,慢条斯理道:“哥哥特地为我去托了杨学士,学士也应下了,殿下若是乐意,不如一起来?”

李慈顿时像是犯了牙疼,面皮要抽不抽,憋了半天,悻悻道:“太傅是好,天天见还是免啦。”

李令之习惯性地要拍他肩膀,刚出手比划,才意识到少年个头又比先前高出两寸,惊讶得合不拢嘴:“最近长得好快!”

李慈得意一笑,还是谦逊道:“和阿兄还差好些呢。”

太子与玉华公主同母异父,相差近十岁,姐弟感情倒好。奈何玉华公主叫上弟弟联络感情,不是吃喝就是玩乐,朝臣心惊胆战,上疏猛参,唯恐不学无术的姐姐耽误了圣君苗子。

裴珣于太子,既是姐夫也是堂兄,是先皇夫视若亲子当作家族未来一手教养,身上有太多属于裴愈的烙印,足以承载李慈因生父早逝无处安放的孺慕之情。何况裴珣模样俊雅,少年持重,本也是卓越郎君。

虽说亲哥哥千金不换,李令之也得承认,相比经常不着调的李成平,裴珣的确更接近理想中的长兄,因此很能理解李慈的向往。

漫步好一会儿,李慈顿足又劝:“读一阵子,就回东宫吧?”

李令之好笑道:“正经议事有宋台主和卫尚书,读书有好些伴读和侍讲陪,你哪儿缺人啦?”

李慈闷闷道:“多添一位侍讲又无妨。”

“我做舍人已经是勉强支应,做侍讲还不得更丢人现眼啊?”李令之毫不犹豫转走话题,“听说弘文馆的饭菜比廊下餐还差劲,殿下要不要送送饭——最好连学士的一块儿送了?”

李慈被抛弃的心简直在抽痛,“过来吃不就好了?又不远!”见李令之不为所动,只得妥协,临别前还念叨,“经常回显德殿看看。”

李令之往弘文馆去,莫名有些想笑。

她若卸任舍人,专去做太子伴读,一定会有人称赞钟离县主深明大义。

谁叫她是女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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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

本文没有政斗,只有琐碎上班/出差日常,整体很阳光的。

作者的智力不允许政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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