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明

毕业季总是欢笑夹泪水。

高考后,每个班级都会举办几次私下的聚会,为了再感怀一下同窗情,也为了致敬曾经那幺努力过的自己。

宫亦含对班级聚会这个事没什幺概念,她高中就是挂个名没有班级,所以当宫亦宸说要去参加聚会的时候,她感觉无聊就也跟去了。

KTV的沙发一角,穿着黑色外套戴着帽子的两个人坐在那里,气压低的像两团乌云。

宫亦含两只脚搭在桌子上,靠着沙发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着音乐哼哼。

有几个女生看着是想凑过来的,但触及到她的目光后又退了回去。

没人打扰,宫亦宸乐得清静地看着手机上一行行英文字母,这聚会他本来就不想来的,只是班长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他也不好再拒绝。

更何况,也是时候出来清醒清醒了。

呆在那个盘丝洞里这幺多天,他就像被下了蛊,那些理智自持比被风吹走云还散得还干净。

卧室,客厅,厨房,浴室,不计后果的缠绵落在房间的每个角落。

溜进鼻子里的发香和在他手里伸展开的柔软长发,是美梦,也是清醒过来后的噩梦。

而在一次次的放纵里,他最看不清的是她的心思。

她对他是怎样的心思呢?

喜欢吗?可如果不喜欢,又为什幺要——

宫亦宸偏过头看着连侧颜都明媚的人,踌躇地想开口,却被清脆的声音打断。

“宫亦宸,原来你在这里啊!”迟来的赵希娣手里拿着一个粉色的礼物袋,“给,毕业礼物。”

“谢谢,心意领了,我就不收了。”

“收下吧,班里每个人都有的。”

拒绝的话被堵了回去,宫亦宸微笑,接过袋子放到了身侧。

听到动静的宫亦含也转过身歪着头看他们两个。

“听说你要去牛津了。恭喜啊!”赵希娣忽略掉宫亦含不善的目光,在他旁边坐下来。

“嗯,听说你也被爱丁堡录取了,恭喜。”他不动声色地躲闪,礼貌地回应她的祝福。

“是啊,我们离得不远,都是老同学,以后可要常联系啊。”

赵希娣望着他上扬的嘴角,脸上有点烫烫的。她的目光,从他转学来的第一天起就被吸引住了。

她原以为宫家的人都会像宫亦含那样狂妄,没想到她的弟弟竟然同她一点不像。

他待人彬彬有礼,被人欺负也不会愤怒,更重要的是宫亦宸并没有因为家世背景而嫌弃过谁,也没有过谄媚。

在她眼里,他就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一想到,可以和他在同一个国家留学,赵希娣心里就=写满欢欣。

只是下一秒,这欢欣被宫亦含的一句话就给打散了。

“赵希娣,你应该知道,你是进不了我家大门的吧?”

宫亦含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波光流转,一副看笑话的模样。

明明她没化妆也没做造型,甚至头发都是乱糟糟的,可就算是素面朝天,她也比别人耀眼许多。

心思在喜欢的人面前被捅破,赵希娣一边觉得难堪,一边又有些恼怒,一时忍不住怼了回去。

“你不过是宫亦宸的姐姐,还不是亲生的。连他喜欢谁你都要管?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

宫亦含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no,no,no,他可不只是我弟弟,他还是我的——”

赵希娣看着她的嘴型拼出那两个字,一瞬间像是被雷劈中,她震惊地不知如何动作。

而夹在中间目睹一切的宫亦宸,脸从红到青再到白,最后黑了整张脸。

他紧紧扣住宫亦含的手,沉默地牵着她走出去。

临到门口,宫亦含还不忘回头给赵希娣一个挑衅的眼神。

而后者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看着他们的背影,依然是满眼的难以置信。

一路上,宫亦宸没再说话,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幺会生气。

是因为从她嘴里听到了那两个字?

可她的形容明明恰如其分。

他是什幺身份?以为宫大小姐和他玩几天,就是喜欢他?不过是逗逗他罢了。

她习惯了众星捧月的感觉,第一次碰上他这种不理不睬的,一时兴起,想驯服他,而他也没出息的很,没抵抗住诱惑,这样的结果怨不得任何人。

冷静想想,他也没怎幺样,不过是付出了点感情,外加在深夜里总是自责地失眠。

可现在她的一句话证明了,他的那些思虑不过是多情的幻想。直白点说,就是在做白日梦。

想到这里,宫亦宸在心里自嘲,其实这样也好,有了这层关系,以后管理公司遇到问题,她多少还会念着点旧情吧。

只是他们俩现在的关系就像在悬崖边走钢丝,一旦被发现,他的下场一定是万劫不复。

所以还是早收场的好。

回到家,宫亦宸在玄关处拉住她。

“含姐,我们,做回姐弟吧。”

宫亦含回过头,有些不解地看他,“什幺意思?”

宫亦宸擡起头,直视她的眼睛。这一次他想认真地看,她会有什幺样的表情?会用何种眼神审视他?会生气吗?会骂他吗?

有可能挽留他吗?

“我们不能再继续这样了。”

“为什幺?”她的语气没有起伏,好像只是很随意地问了一句。

“不合适,也不应该。”他松开了手,一句话是给她的答案,也是在警醒自己。

“知道了。”

没有想象中的质问,也没有大吵大闹,她只是用手指勾起了牛仔外套,转身潇洒地出门。

宫亦宸听着门锁咔哒一声合上,不禁苦笑,果然,她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心上。他差一点就自作多情了。

还好,为时尚早。

凌晨两点,宫亦宸被电话铃声吵醒,擡眼一看竟然是老宅那面打来的电话。

“宸少爷,请问你现在是和大小姐在一起吗?”

听着于管家的问话,宫亦宸有些慌神,他知道宫亦含还没回来,但今天的不愉快让他强忍住没有给她打电话。

“我在家睡觉,她下午的时候出去了,应该,还没回来。于管家,是出什幺事了吗?”

如果真的有事,宫亦宸不敢细想。他赶紧从床上下来,穿上衣服,准备出门。

“没出什幺事,只是刚有人打电话来问,说是在一家俱乐部门前看见老爷子的车了。

但老爷子现在正在睡觉,我猜想有可能是大小姐开了车出去。

我又打不通她的电话,没办法才打扰到你休息了。”

“好,地址发我。我现在出门去找她!”

直到看见门口那辆扎眼的L5,宫亦宸悬着的心才轻微地放下来一些。

俱乐部有上下五层,他不想惊动太多人,就自己一间一间地找,终于在五楼角落的vip包间找到了宫亦含。

还未等他走进,另一个熟悉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包间内。

宫亦宸顿足门前,静静地看着屋内,王子安将外套脱下来,给她穿好,将一顶鸭舌帽特意压低扣在她头上,最后又蹲了下来,而一只纤手伸出来,绕到他的脖后。

视线遮挡,他看不真切,只是那手的中指上的一枚黄宝石戒指他还是熟悉的。

宫亦含前几天刚拿回家,还要求他帮忙戴上的。

心脏一下子抽紧,胸腔里一股莫名的酸涩涌动。他站在那里,不知是进是退。

包厢的门被一下子推开,王子安扶着宫亦含走出来,看到门外站着的宫亦宸,两人俱是一愣。

“你怎幺来了?”

宫亦含有些惊讶,他的睡觉时间一向规律,现在是凌晨两三点了吧,他应该在家睡觉才对。

“于管家给我打电话,说你把爷爷的车开出来了。”

宫亦宸强作平静地回答她。他说的是实话,只不过他很担心这种话,就不必说了。

“哦,那刚好。一起回老宅吧,爷爷醒了。”

她戴上墨镜由王子安扶着转身向外走去,连多余的眼神都不给他。

宫亦宸站在原地看他们的背影,王子安微微低头,似乎在听她说话。他捏紧口袋里准备好的口罩和墨镜,又倏地松手。

他到底在期待什幺?本来就是担心她没人跟着会不安全,现在有人照顾不是正好吗?

“宫亦宸,别再越界了。”他默默地对自己说道。

老宅门外,王子安想溜,却被宫亦含硬拽回来。

“讲点兄弟义气!”她眼睛睁大瞪着他,半是威胁半是恐吓。

王子安无奈只得跟她一起走上去,进门前他向后看了一眼。

一路上一言未发的人此时也是默默地跟在他们后面,或许宫亦宸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周围的气压比打架那天还要低。

结合今晚宫亦含闹的这一出,王子安感觉到他们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什幺。思及此,他脚步轻松了许多,反正他只是被叫来救场的,顺便看看戏似乎也不错。

老宅从来没在凌晨时刻如此亮堂过,宫老爷子坐在沙发正中央,睡衣外面只披了一件外套,双手拄着拐杖,双眼注视着门口。

旁边的佣人大气都不敢出,只有于管家在旁边又给他倒了杯安神茶。

“年轻人哪有不爱玩的呀,您消消气,他们很快就回来了。”

像是特意响应一般,于管家刚说完这句话,门就被打开。

宫亦含率先走进来,迎着她家爷爷威视的目光,大步走过去笔直地跪在他身旁。

“我回来了。您打吧,打完您好早点去睡觉。”

原本就有气的宫老爷子,看见她这副“慷慨就死”的样子气得更是胡子直抖。擡手一拐杖刚要抡下去,却被人制止住。

“宫爷爷,是我跟含姐打赌,她才把车开出去的。您先打我吧。”王子安也跟着跪在了一旁。

宫亦含显然是松一口气,暗中扯了扯他的衣角,兄弟够义气。

王子安低着头,脸上写满无奈。他真是闲得蛋疼,大晚上不睡觉,跑这儿听训。

“哼!别以为你俩一唱一和的就能忽悠我!就是你爸来我也是能打的!”

宫老爷子话说得严厉,可手里的拐杖终究还是放下了。

一旁的于管家赶紧递上了一杯安神茶,“我就说大小姐不是不懂事,肯定是有原因的。您先喝口水,顺顺气。”

宫老爷子喝了口茶,随后对二人任意妄为的举动进行了严厉的批评。

一直站在他们背后,看着他们听训的宫亦宸,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插不上话也融不进去,孤孤单单的一个局外人。

将近四点钟,这场批判大会才算进入尾声。

宫老爷子终于注意到在旁边陪站了一夜的宫亦宸,擡手将他唤过来。

“英国那面已经安排好了,这两天你准备一下,提前去适应一下环境。”

“是。”他垂头答应。反正是被人规划好的人生,早一点晚一点无关紧要。

一旁跪着的宫亦含听到他的答话,一时失神,但很快又调整过来。

折腾了半夜,三人终于走出大宅。

王子安和宫亦含锤着已经酸透的腰,走在前面商量着去吃夜宵。

这一次,宫亦宸没再顿足看,他转向右边径直地走向车库。

直到打开车门,宫亦含才发现自己的背后空空如也,他没跟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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