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东北发生太多暴力血案,甚至大白天就有枪击案发生,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
被占宇笼罩、被庇护的日子,差不多有九个月时间了,我和卓尔的生活异常安静,一点血腥暴力都接触不到。
占宇和卓尔的感情世界,是谁也想不到的平和,哪怕一般男女恋人之间的小打小闹,在他俩身上也找不到。
占宇的特点就是如此,不在我和卓尔面前露出戾气。祥和的日子过久了,使我有时候忽略他是黑社会,忽略他在A城的外号叫“疯子宇”。但是,生活会用出人意料的方式提醒我,让我别忘了。
那是一件混乱,惊悚的小事件。
可是却预示了黑社会的最终命运。
那天,占宇带着我和卓尔,去给他的一个朋友随份子,他朋友开了一家很大的夜店,在试营业。
天黑不久,我们就去了,因为占宇想避开点客流高峰期。
占宇还带着五六个三代,几个哥们。我们一行有十来个人。
夜店老板在门口亲自迎接占宇下车,他是个中年人,对占宇的态度简直是推崇之至,五体投地那种。
他似乎想在占宇身上做到极致的江湖加商业礼仪。所以,我们一进门,就看到数不清的服务生分列两侧,他们穿着崭新的制服,一水儿精神小伙,用一种提前演练过的节奏鞠躬鼓掌,还用震耳欲聋的嗓门喊:“宇哥好!欢迎宇哥!”
真的,后世各种人拍的段子我都找不到这震撼场景,这浮躁的阵仗。
我偷偷发笑,这是干嘛?太夸张了,比演电影还夸张,还隆重,赌神发哥出场都没这幺牛逼闪电。
占宇在社会上声名显赫,去哪都会被人捧臭脚,但这排面,啧!
卓尔吃吃笑,在我耳边说:“我操,真鸡巴能整事儿!”
我:“牛逼挂秤砣!”
其实我想:这位夜店老哥恐怕不得占宇多看重,因为熟人都知道,占宇不喜这种高调张扬,不喜这种众星捧月的浮夸。
这家夜店其实很大,有KTV,巨型迪吧,酒吧。我们进的是迪吧,里面灯光闪烁,但是没放音乐,场地里全是夜店员工,没有顾客。
老板对占宇说:“你打电话说过来,我就清场了,迪吧一个客人没让进。你们先体验一下A城第一家地震弹簧舞池……我引进的这套硬件……”
巴拉巴拉,这位老兄一个劲介绍他的钢板弹簧舞池。那时候,这硬件也的确新颖,卓尔跃跃欲试。
在沙发落座后,我坐在占宇身边,从女包里掏出一沓钱给了占宇,占宇把钱递给老板:“开业大吉!”
那几年的一万块钱,说实话,绝对不少了,老板一个劲感谢。和占宇寒暄过后,老板吩咐服务生关门打烊,只接待我们。
卓尔和我眼巴巴看着那个弹簧舞池。
占宇对我俩说:“去玩吧!”
男人们坐着聊天喝水喝酒,我和卓尔跑到弹簧舞池上,几个服务生赶紧跟在我们身边,告诉卓尔:“姐你得脱了高跟鞋!”
卓尔不太擅长蹦迪,但是地震舞池的确好玩,让人重返童年。她脱了鞋,穿着袜子,像小孩一样跟着舞曲蹦跳,哈哈笑的像个小白痴,还不停尖叫!
黑帮三代里面也有爱跳舞的,可是他们一个也不过来和我们玩,可能有什幺规矩吧,我也不懂。
我和卓尔跳的正开心,刚刚在门口迎接我们的夜场员工们却纷纷跳上舞池。男孩多,女孩少,有三四十人。
他们手拉手把我和卓尔围在中间,然后配合着舞曲,又跳又叫,用一种我短时间学不会的节奏在钢板舞池上跳跃,整个舞池震动的更厉害了,像在海浪上起伏。
就这样,这一群人陪着我和卓尔疯玩,真的挺开心,我家妖孽都疯出汗来了。
玩过了弹簧舞池,卓尔动了唱歌的瘾,因为新音响效果好,当然要过过瘾,我们十来个人转移到酒吧。
酒吧里还有两桌客人,看样子喝了很久了,有些人看上去醉醺醺的。
夜店老板对占宇说:“我去请客人离开吧,别扰你们兴致。”
占宇摇头:“那不好,哪有新开店就撵客人的道理,没事,别撵。”
卓尔走到小舞台上和乐手沟通,然后开启演唱会模式。
她唱英文歌“昨日重现”。
唱“My Heart Will Go On”。
那英的“相见不如怀念”。
田震的“野花”。
“怕黑的人女人”。
我个人不太喜欢国内这两个女歌手的歌,但是卓尔喜欢,也可能因为适合现场演出她才喜欢。
我不喜欢跟歌曲本身没关系,是因为
这两个女歌手唱腔实在太土了,所以跟卓尔提意见,卓尔说:“这好办,不模仿她们的发音就ok了。”
卓尔的歌声,不像那英和田震的那种具有时代感的土味,而是非常有高级感。也没有很多夜场歌手的烟嗓职业病,她的声音清透委婉,音准好,气息稳定。曾经花了不少钱,请高级声乐老师教导过。
“怕黑的女人家里灯火依然 啊
怕黑的时候总想见你一面 啊
哪怕是说的已经与爱无关 啊
她的心也会感到一点温暖……”
这首歌让卓尔演绎的情绪饱满,又非常符合她怕黑的性格,虽然伤感,我却想笑。因为几天前,我还调侃她唱这首歌是装良家淑女诱惑傻老爷们!
我能想象她此刻的心境,使劲装可怜,装小鸟依人,让她现在唯一的爷们心疼她,晚上在床上又可以一顿好操!
我的妖孽穿着一件华丽长裙,黑长直垂腰,发量惊人,踩着高跟鞋,袅袅婷婷,温柔典雅。
我一脸的笑,因为只有我知道真相,
知道她美丽皮囊下到底是个什幺妖怪变的。看她装逼,我能不笑吗?
她唱的声情并茂,毕竟是演出级别,
我和占宇一伙人装不太热情的粉丝,奉献稀稀拉拉的掌声。
可是,音乐声中,突然传来酒杯落地声,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呵斥声。接着就不受控制了,很多人冲撞到一起,打作一团,酒瓶撞裂,桌子被掀翻,现场一片狼藉。
混乱的起因是,我们这边一位男士,和另外一桌的一位美女走路时撞在一起。那个美女喝多了,可能有被害妄想症加“男人全是流氓”的极端性格,反正她伸手就抽我们的人。可是她不知道,我们看上去很低调,其实是黑社会。
他们人数比我们还多,双方谁也不让谁,甚至不知道为什幺打架,看见自己人被打,就冲上去。
我头一次看见黑社会打架,不禁呆若木鸡。混乱一起,我就开始发抖,并站起身想去舞台找卓尔,她胆子更小,我得守着她。
占宇坐在沙发上,一动没动,还拦住我,示意我也别动。一个三代像羚羊一样跃过卡座,去舞台找卓尔。我和占宇主侧位坐着,看别人打架。
占宇这人平日不抽烟也不喝酒,这时候拿着矿泉水瓶喝水,非常淡定,好像这种级别的打架像小孩过家家,他甚至把果盘推过来给我。
他的从容不迫,也让我慢慢镇静下来,我看着舞台那边,那个三代护着卓尔退到角落里。
我的卡座前,很多男人被打倒在地,
酒瓶子碎裂声中,对方一个男人被开了瓢,顺脑袋淌血,他们吃了大亏。
可是,对方一个男人,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突然掏出枪,冲到占宇身边,用枪口抵着占宇太阳穴,对着他冷冷说:“让你的人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