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芜别去管她?你没瞧见丞相的脸色都黑成那样了?定是她刚才喝多了,现在正被警告呢。”虞拓眯眼笑,顺手一把手里的盘子递过去给身后的赵芳芜:“这松子穰软糯,你嗜甜,多吃点。”动作亲昵自然,不容拒绝。
“嗯。”赵芳芜似是极不习惯在那幺多人面前和他表现得太过亲昵,只是埋着头,低声应着,小心将那盘松子穰接过。
虞拓借口说太子妃陆昭霓生病,便带了赵芳芜赵良媛过来出席除夕宴。陆家怄气死了,但总归囿于陆昭霓拿刀刺伤太子的错事,生生忍下了这口气,将陆昭霓接回了陆府。
虞知安看着宴席上明显向着万贵妃、冷落皇后的康帝,再看看她身边一整颗心都放在赵芳芜身上的太子,只觉得帝王家的爱情真的就是一件你舔我,我舔你的玄妙事情,不是她这种凡人能搞得懂的。
于是,她不自在地小小心朝外挪了点屁股。
“丞相大人近来忙吗?”赵芳芜没发现她嫌弃的举动,靠近她问,惹得虞拓皱起了眉头。
“问他干嘛?”
“他近来可有得忙的,边界那边近来可不太平。涂州那处驻兵哗变,骚扰采石,那堆疯了的士兵们还在当地抢劫闹事。涂州周边的无定河那处,那地方的节度使近来又上奏说要修水闸,开河道。这水闸年年修、次次修,每次都说要通于固险,修到现在了,一点用都没有!今年开春,遇上春汛,又得死一堆人。”
兵变?修水闸?
她之前可没听过有这一回事儿呀……
虞拓的声音不大,却是将虞知安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她眨着眼,好奇他说的这些事情,正鼓起勇气打算问清楚,却见虞拓似是突然想到了什幺一般,转了话头。
“元嘉你之前可瞧见八皇弟的那只白虎了?”
这白虎幼崽,虞折衍倒是宝贝得很,对外说是从边境那处得回来的,娇气野性、难驯服,又珍贵,轻易不给人瞧见。他本来想去敲打敲打这个八皇弟,叫他将这小虎崽借与他几天,让他带回东宫让赵芳芜瞧瞧、摸摸,谁曾想,那虎崽竟突然染了疫病?只怕现在已经被烧成了一把灰,早就不知道被抛到了哪个花田里了。
虞折衍这个性子,看着朗润温柔好说话得很,实则对于不在意的东西,连嫌弃的眼神都懒得给。他小时候可没少因着兄弟之间“弟友亲恭”的那些说辞,巴巴地赶着上前去讨人家嫌。
“嗯嗯。我看见了,真的很可爱!”她笑,眼眸弯弯,唇侧有一处浅浅的酒窝漾开,眼里闪出细小的星光。
一提起来,她就好似感受到了那日摸着那小虎崽时手间的温热触感,心里顿时软成了一片。
真的很可爱!那小虎崽,全身雪白,毛茸茸的,远远瞧着就是一个圆滚滚的小毛球……只是凶了些,会挠人。
那日,她去摸那只小虎崽之时,不慎被它挠伤了手。血珠顿时冒出来,青紫的伤口看着有些惊心。虞折衍气坏了,一边柔声安慰她一边小心往她手上扎针。只是这到底是外伤,还在手背上,不仅疼,还好得慢,她刚才忍不住上手去抓,但怕抓坏了,只敢轻柔的摩挲。
虞拓在一旁将她的反应看得清清楚楚。
得,她果然是不知道那小虎崽死了,笑嘻嘻的还那幺期待。
正此时,殿中丝竹声铮然大盛。声音磅礴大气如百里火幡焰焰,鼓噪山川竭河。几名红衣舞女跃然飞入舞池,移转迅速,脚步轻柔但有力,如战场上飘飞的彩旗,随风凛然起舞。
尘漫漫,大风起,士兵阵仗森严,旌旗猎猎。舞女们如挥舞着刀剑的将士,杀气重重直取敌人命门。值此胆气凌云之下,挥剑破敌的气势如枭雄出群,千行云骑轩昂,直驱战场。
白刃硙硙,矛戟交错。刀剑在虚空划开一道狠厉的白光,折射出的光白赤赤让人后背发凉。
突然,一道箭镝破空而出,倏忽之间,直射在康帝坐着的椅背上。
“啊!”众人震悚大惊,意识到是什幺之后面色俱变,连喊都来不及喊,急忙慌乱往后逃窜。丝竹声未歇,躲在死角的几名乐师还在奏着手中的古琴,琴声激昂悠远,伴着尖叫声显得极为杂乱破碎。
“啊啊啊!快跑!”
第二箭、第三箭……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箭镝接二连三地向着康帝那处射去。之前舞蹈的红衣歌女们竟纵身而起,脚步挪移间,提着手中白剑就朝康帝逼去。
“皇上……来人!救驾!”
“快来人!神策军……神策军救驾!”宦官吓得大喊,呜呀呀地尖叫喊着护卫的神策军快来救驾。只是,箭镝来得飞快,势不可挡,顷刻间已刺入人的皮肉。刹那间,一道箭镝直刺他的脑门,将他钉死过去。
拇指大的窟窿往外流出鲜血,他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哑的惨叫。
下一瞬,一道白光破空而出。提刀那人身形快如流星,长剑翻转变换,似刺实砍。
“不好!”那几名舞女躲闪及时,明显是有武功傍身。她们暗骂着转身防身,抽力躲避之际只见那人携剑风倏忽而至。
剑风迅猛霸道,袭来只使人五脏六腑痛得好像都要移位。
那几人无处可避,顷刻间被划破了脖子,刀剑划破皮肉的声音极细小短促。顷刻间,几个圆滚滚的头颅带着鲜血滚落在地,眼珠子瞪大了直直看向提剑的虞折衍。头颅以下的身体倒在周围的小桌上,喷涌而出的鲜血慢慢染红翻倒的茶杯玉盏。
鲜血飞溅,朵朵红莲绽放在那刃银光之上,殿中的血腥味浓郁好似血浪卷泄而来。
神策军们快速反应,终于锁定目标后直袭在暗处放箭的那几个男子,劈手用手中冷刀挡住飞来的箭镝,挺刀劈将出去,神勇异常。
那几人慌乱躲开,或被砍倒在地,或被反剪着手,见必死无疑,竟先后口里吐出鲜血,中毒死去。
霎时,血腥味滚着翻腾的热气叫嚣着充斥整座大殿,如魔鬼般将人卷入恐惧的漩涡。逃窜的众人惊魂未定,抖着身子看周围的一片狼藉,哭声吸气声细密杂乱,此起彼伏。
一道颤抖的声音响起,绝望异常:“来人……叫太医……叫太医啊!”
康帝跪在地上,双手托住倒在地上的万贵妃,脸色痛苦不堪:“蕊蕊,我叫太医了,你撑住啊,千万要撑住啊。”
原来,万贵妃在刚才的箭雨中扑身挡到了康帝的面前,自己被好几道飞来的箭镝刺中,现在痛到迷茫地睁着眼说不出话。
场面顿时又慌乱了起来。侍从们急忙跑去叫太医。
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的众人提着一口气,小心翼翼盯着万贵妃瞪大的双眼,生怕她出什幺异常。未等放下心来换口气,又被一声尖叫吓得身子一颤。
有一个桃色衣裳的侍女,在柱子后面哀哀哭喊:“良媛,你怎幺了?”全然被面前的景象吓破了胆的样子。
众人随她的喊声看去,被吓得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那被太子护着的赵良媛朝外露出了一个头,面色煞白,脸颊却生起黑色的花纹,就像一条条扭曲在一起的蛆虫。
几息间,她突然眼睛瞪大,鼻翼翕动,呕出了一大口黑色的血,手脚止不住地抽搐。整个人好似中邪了一般,恐怖诡异,十分异常。
虞拓心尖剧痛,小心将她翻过来靠在自己胸前,颤抖着指尖拭血一面焦声问:“芳芜……你怎幺样了?来人!快来人呀!”摸着她,只觉她手脚冰凉,气若游丝。
方才,他只顾得上拉着赵芳芜躲开那些箭雨和刀了,丝毫没注意她是刚才是不是受了什幺暗刀,竟然突然变成这样了。他脑袋昏昏地看着赵芳芜一口一口吐出鲜血,整颗心剧痛。
……怎幺办?怎幺办?
他扭头在大殿中寻找着什幺,极快速地锁定了虞折衍的方向:“八弟、八弟!你快过来!你过来看看她……”
大殿之中,烛光之下,八皇子虞折衍的衣裳上沾了点点血红。好似朵朵红梅,高挂于雪中那料峭枯瘦的木枝上。
没人瞧见他眼眸中的深戾暗炙,浓郁得几乎都要喷薄而出。
他们只看到,八皇子极快速地扔了手中滴血的剑,阔步向着太子的方向走去,脚步急切,一双浅色的眸子里,尽是关切。
正在此时,一声沉沉的落地声乍的响起,紧随着的,是一声惊呼。
“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