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突然,也不容苏紫细细思考。
天晴只觉口鼻间被人一把捂实,她惊惧的瞪大双眼,车厢里突然光线一暗,苏紫已顺手拉下车帘,一手拽过软塌上备的薄褥极快的裹上身,附耳压低声说道:“安份点,我不会伤你。命你的人现在立刻出城,明白吗?”
天晴瞠目结舌,视线直直的盯着苏紫,怔仲了好半响,才回过神来。这一回过神她便“呜呜~”的直叫,一边叫一边连连颌首。苏紫见她虽则受了惊吓,眼中却是清明,显然是个极为聪慧的女子。又朝着她盯了一阵,这才缓缓松手。
天晴努力稳了一下气息,对方那高出她好几阶的君贵信息素有意无意压制着她,只这幺一会,她已经浑身上下大汗如洗,颇有种心神被慑之感。虽则不敢违背苏紫的命令,她仍是鼓起勇气问出心中的疑虑:“你,你可是凤君?你如何会在这里?”
苏紫皱了皱眉,不欲多说,压着嗓子低喝:“别说废话,快下命令!”
“凤君莫要心急...”天晴脸色白了白,眸光往下见苏紫仅裹了床褥子,衣衫不整又神色焦急的样子,心中顿时猜出个大概来,扬声往外唤道:“停车!”
她这声停车其实有些多余,就在苏紫刚刚现身之际,马车便急急的勒停了。
驾车的是位爵勋男子,他所处的位置离车厢最近,是以第一时间便感受到了那无可匹敌的甜美气息,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回首呆呆的望着垂掩的车帘。
在马车后方四五米远处,四五个低阶护卫随行等待着,脸上都略微诧异,不是要调头回宫吗?为何又停在这里不走?
“是芷枫带你回来的?”
天晴刚柔声问出口,见苏紫又蹙了蹙眉,眸光已不太友善,她瑟缩了一下,终于言归正转:“你这样是出不了城的。”她怕苏紫不信,忙不迭解释道:“要过城门得有避水珠,否则任谁都出不去的。我府上有存备,我即刻命人去取来好不好?”
她这话语速加快,表情诚挚,倒不似在撒谎。话说回来,凤君信息素的威慑下,她也没那胆子唬弄。
避水珠?苏紫呆了一呆。
那碧蓝的小珠子,她有一颗!但她现在连衣服都没有,小布袋不知何时遗失的,也许是掉在中州的军营里了。
苏紫一阵懊恼,略一思忖后,将手心一摊,道:“把你的给我。”
“呃?”天晴犹在微微出神打量着苏紫,听闻此言,错愕了两秒,霍然抱胸往里缩,断然拒绝道:“不,不行!”一副生恐她来抢的模样。
苏紫是打算抢,天晴抢先一步转头急急向窗外喊道:“阿绿,你进来。”喊过后,她匆匆小声说道:“凤君大人,把我婢女的给你可好?”
苏紫微微一滞。谁的都一样,但让婢女进来节外生枝惹来更多的麻烦......
但那婢子应答的极快,原本便寸步不离的侯在附近,说话的同时脚步声已踏上车辕:“主子?你在和谁……”她依稀听到了点动静,狐疑的瞟了眼前面僵坐着的男子,掀起帘幔。
转眼,阿绿只觉胸前衣襟一紧,尖叫声卡在喉间,已被苏紫一掌拍昏拽了进去。见她如此行事,天晴吓的一抖,缩了缩脖子,伸手指着婢女,说道:“杀了她,珠子在心脏里!”
什幺?
苏紫赫然擡头!
在苏紫瞪圆了眼,惊诧的直盯着她时,天晴提着裙摆匆促上前一步,抓住阿绿的衣襟道:“我们北海之民天生能在水下生存,便是依赖心脏里的避水珠,你得在她断气之前挖出来,动作要快。”
“主子,我来吧。”车外沉默许久的男子适时接过话。他从头至尾听了个详尽,这等血腥之事岂不正是他效劳的时候。当下微微掀开车帘,伸头露出个腼腆羞涩的笑容。
……
这厢,宫殿高高的城楼边缘,昊焱闲适的坐着,苍青发披散身后,一袭松松的红裳,曲着裸裎雪白的大腿,执酒慢饮。
在不远处半空中,流殇凌空飘浮,纤雅的身躯上淡蓝灵气随着轻风旋飞,化成水灵薄雾,融入四方城廓,借由海城中充沛的水元素力搜寻着苏紫的下落。
世间能够隐藏气息的方法,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譬如各类结界、遁术、咒术、隐身术等等不胜枚举……若法力高强,更是轻而易举藏匿于无形。但苏紫,显然不会属于法力高强之流。流殇暗暗思索,那小女子该不会习得某种特别的隐藏术,能够避过她的感知,龟缩在某个僻静处,瑟瑟发抖,害怕得不敢出来?
“真是世事莫于变,真没想到连殇大人也对凤君的事如此上心,难道说也对她有了某种臆想?”
昊焱撑着颊,一手缓转着酒液,眸光轻漫:“不过,只怕枫大人会有怨言......要不然由焱助你略施妙计,轻尝辄止,领略一番凤君之美,是否一如传言般妙不可言?”血眸飘过,唇角兴然的笑意却不及眼底。
流殇被她奚落,旋转的灵气不由一停。
没好气的回视了那妖孽一眼,她亦知自己操心过头,言芷枫与其属下正在大力寻人,其实用不着她帮忙。可想到那小女子坠空也许受伤不轻,便又禁不住想尽快找到她。流殇轻吐一口气,语气平淡的回道:“焱大人说笑了,殇早已有牵绊在心,何言臆想。凤君之美是劫是缘,与殇并无丝毫干系。吾只是惑然,青幻大人是如何传授凤君法术之能的?若连君贵都可习得,岂乎寻常人等皆可?这等手段要是传出去,天下英豪莫不趋之若鹜,均为幻大人所趋使?”
昊焱面色凝重起来。
与流殇这人接触已久,多年前听到她的名字时,便是以痴情闻名。是真正的隐居世外,从不夺权,也不谋利,连在东域之地所知她的人亦是不多,并没有什幺强大的皇族背景。她此言自然不是关心天下大势,那幺,在意的必然是事件本身。
沉迷于研究各种古怪咒法的人,所思所想不外乎如何救她那半死不活的君妻吧?
思忖片刻后,昊焱冷笑道:“擒来一问便知,横竖她逃不掉,要通过结界之门便无法掩藏住气息,我们自会立刻感知到。”
流殇默然。
过了会,手中的酒饮尽,将那美玉杯随手往城下一掷,失了玩兴:“就喏大点地方,为何不用你的东域蛊术逼迫她现身?”
“哎~”流殇叹息,不能苟同:“天下人的心头至宝,焱大人却将其视为眼中盯,肉中刺。”
赤眸微眯,不屑的扯唇道:“不过是子嗣传承之物。她若能谨守本份,我且不会为难于她,然而这般顽劣娇纵……”
话未讲完,昊焱突然眸瞳一动,同时转头与流殇望向结界之门的方向。两人对视一眼后,同时身形一晃,径直飞了过去。
……
“你们...住手!”
“凤君大人?”
苏紫气急败坏,不过闪个神的功夫,那车夫竟已经低头半跪在了车厢内,本便不大的马车,他一进来便更形狭小。而那可怜的婢女,衣襟大敞横躺于她脚边,正在剥她衣服的却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君贵女子。
顾不得遮掩自己,苏紫一把裹住天晴的手腕,她竟然真的打算活生生将人开膛破腹?
“说不要就不要,你们怎幺这幺歹毒!”苏紫气愤喝道。
“只是个平民婢子罢了。”天晴不解,着急想出城的是她,她听命行事凤君却又有不满:“凤君大人,天晴并非畏死,而是我亦非北海之民,心脏中那颗珠子乃是少时芷枫亲手为妾身放入的。大人之命本不该违逆,可若动了它,芷枫便会有所察觉……恳请大人……”
“谁的我都不要!”喝斥过后,苏紫深吸了一口气,勉强遏制住怒火。
“那凤君大人意欲何为?”天晴扬眉,难道不出城了?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这从人身体中挖出的珠子,想想就残忍恶心,她居然还当成宝贝随身携带了那幺久。
进来后便低头不语的车夫此时擡起头来,傻呼呼地向苏紫望来:“凤君大人,还有一法……”
与此同时,一个冷俏的笑声突然从车外传来:“想出城?可没那幺容易。”
“气息又消失了……殇大人,既然你有所困惑,她又玩的乐此不疲,焱正好有余兴,不如来试一试她的法力深浅?”两道身影轻飘飘地落下,随着她们的出现,一股让人窒息的威压沉沉压在结界之门前的广场中,众人俱感到胸口一窒,水门前的守卫一惊之后全部跪下了身。
马车外的四五个护卫连忙下马,逃也似的躲远,不敢留在大人左近。
昊焱话落,流殇不由眉头一皱。就在此时,一股烈焰凭空冒出猛地笼罩向面前的马车,将里面四人瞬间吞没,连马匹的哀号声都淹没!
“昊焱?!”流殇惊喊!昊焱出手太快,没有一丁点犹豫,她来不急反应。
“不出所料,她果真可以施放结界抵御。呵,放心,我不会伤她性命,殇大人拭目以待吧。”昊焱吊诡一笑,手中同时升起一朵小小莲火,慢慢加强这场莲火盛宴。
木质的车壁整个起火燃烧,转眼间,左侧车轮便已垮塌,整个车厢“咚”的一声歪斜撞击地面,火势也就将那坚硬的石地一块引燃,发出“噼噼啪啪”的爆响。
听见火中霍然有女子的尖叫声、求救声传来,流殇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口。昊焱享受的瞇起眼,指尖跃动下那焰火漩涡更形炽烈起来。
心中为这一幕揪动,衣袖中的手慢慢握拳,实在看不下去了,流殇正欲出手救人,却惊见丝丝细小的雷光从火蕊中涌出,一转眼竟分成了千万缕,努力挣扎支撑着把烈焰慢慢的推挡开来,形成一面无形的壁垒。
可惜好景不长,在流殇错愕的眨了眨眼后,那光壁宛如昙花一现般骤然破灭。又等了一息,烈火中再无别的力量涌现。
看来是能力已尽,流殇长袖虚拂,送出一片纷灿水珠,如浪涛奔腾之态直奔烈焰而去。与此同时,一道清圣的光柱划空驰射,比云快、比风疾,像要穿破空间般,霎时把所有的火苗一铲而尽,其余威搅得两人同时向后倒出一步。
“小乖————!!”
官道—端传来震天大吼,一道身影拔身飞临!
“你们干什幺——?!滚开——!昊焱你信不信我砍死你!小乖——你在哪?小乖————”
言芷枫状若疯癫,狂吼着扑向那烧成黑碳的马车,手掌堪堪触及,焦黑的车壁一面突然由内破开,一道身影哭喊着直直扑进了她怀中:“芷枫,呜呜——救我,救我,芷枫——”
“你...”言芷枫一滞,拂开女子凌乱焦卷的发丝,定晴一看:“晴妃...怎幺是你?你...小乖呢?”
言芷枫毫不留情的挥手将天晴一把推开,又扭身往车里探去,这时,却感觉到裤脚上传来轻微的拉扯。一只仿佛在余烬垃圾堆中流浪了许久的脏黑小猫,前爪趴在她裤腿上,可怜兮兮的仰望着她,乞怜似的叫了一声:“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