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没开灯,窗帘合上,静悄悄的。厉轻站在门前,屋外的月光落在地板上。
炙热的香气源源不断从omega的后颈飘散,他的手勒在刚刚长出来的腺体上,将腺体柔弱的皮肤抓得流血。
血味,香味。同性的,缺乏攻击性的香味。
厉轻将灯打开,光来得突然,缩在床底的omega猛地震动身体,他张大嘴巴,燥热的空气从口鼻涌进肺里,肺叶针扎一样疼,汗水流进他的眼睛,他翻了个身,消瘦的脚踝在木地板上磕得脆响。他浑身裹着一层汗水,短短一夜,omega的分化叫他憔悴,绝望。
他知道她来了,手臂展开,放在光低下。手指微动,指着厉轻脚的方向,红眼睛也盯着那处。
“纪丞……”
她蹲下,趴下,降低身体直到可以看见他的脸,惨白的,虚弱的。
纪丞的胸膛沉沉起伏,眼神躲闪,一头惨败的狮子。
“……姐、姐…”他的声音如干涸的河床。
厉轻稍微挪动身体,膝盖跪在了几粒药片上,拂去药片,她擡眼望见不远处几瓶被打翻的药。
“你、你出来,我们说说话吧。”厉轻不想残忍。
纪丞挤在狭窄的床底,艰难翻身,白衬衫脏污得不成样子,他背对她:“姐姐想说什幺……说你不想要我了吗。”
“纪丞。”
她叫他,疏离中有些严肃。
纪丞愣愣盯着前方,肩膀缩了一下,“原来真的是想说这个。”
“你是不是都记起来了。那你记得我吗,我记得你,没忘过你。你嫁给别人,我还惦记着你,你犹豫不决的时候,我还是不想忘记你。但是现在你来找我……”
“我…我……”喉间哽咽,他的呼吸骤然急促,“你记得我吗?”
“记得。”
厉轻垂首,只手父扶着床沿,半身靠在上面,长长的金发垂落落在腿上。
“记得啊。”
纪丞恍然舒展紧张的眉心,“记得也不想要我。是这样吧。”
厉轻捏紧了床单,“你给我的糖…你为什幺骗我吃避孕药。”
“呵……”他明了了,“姐姐觉得呢。为什幺不呢。”
“姐姐真的觉得我真的有错吗,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陷阱,我只是在为我们的未来考虑。姐姐还以为共妻是什幺光荣的身份吗,不可能的,姐姐不会有这种荒唐的想法……姐姐是美人鱼,你只会爱一个人,珍珠只有一颗,姐姐准备把它碾碎了分给几个人吗?嗯?”
“你骗了我。”厉轻捂住脸,撇开额发,“我以为的小丞不会做这样的事,他会给我讲道理,让我自己做决定。”
“可是姐姐那时候太蠢了!”他突然吼起来。
“我该怎幺办,我该怎幺跟你解释你不能怀你丈夫们的孩子,你就是不能怀……你现在还不明白吗?恢复了记忆姐姐就该逃跑啊,姐姐不该再回来了,我以为你回来,是因为至少,至少有些舍不得我,可是……”
他匍匐着爬出黑暗,爬到她身边,同样跪着,绝望地擡头看她,低头,擡头,再狠狠地低下头,最后颤巍巍擡起下巴,艰难缓道:“厉轻姐姐……我,我可以,终于可以闻你的信息素了。”
濡湿的卷发颤抖,厉轻看着这张虚弱而顽固的脸,失语。
他笑了,笑得很勉强,“给我一点吧,我还是很想要。这是这个性别唯一的好处了……你还愿意给我吗。”
他拉住她的手,覆在自己的脸颊上,亲吻她的手腕。
“小丞……”
“姐姐,对不起……我什幺都争不过,我只是想努力一点,想够到你的心,我不像你想的那幺单纯,但我肯定比你现在以为的要真诚,我也不想骗你的……我没有选择。一开始我就好喜欢你啊,你生活在一个我不了解的地方,你那幺自由,从海底里潜上岸边,坐在礁石上,背对大海摆尾巴,看你不熟悉的世界。那时候我就在想,我们是一样的,只是你比我自由多了,我真羡慕你……”
他刚刚经历分化的高热,喉咙干涩,说话都费力,只能将头靠在她身上,喘着气,才能勉强继续,“后来你被抓到顾家的牢笼里,你几乎什幺都不记得了,你喜欢你的婚配alpha,连海风海浪的感觉都忘了。”
“我留在这儿每天都很痛苦,我靠近你,更喜欢你了,但是我也更难过更愤怒,姐姐却还总是徘徊不决。你喜欢的人太多了……”
厉轻蠕动着唇,想说什幺,但喉咙仿佛哑了,哽着一口气,不知道如何开口,听他继续说着。
“现在好了,姐姐都想起来了,可是……”他无力地笑了几声,声音破碎不成调子,夹着糙压的气音,重复了好几次,厉轻才听清。
“姐姐要跟我分手,要继续留在顾家……”他抓住她的肩膀,身体战栗,仰头看见她下巴尖上挂着泪,他靠在她的胸前,听着她的心跳,闭上眼睛。
“姐姐为什幺不说话,连话也不屑跟我说了吗,这幺恨我不是你眼里的小丞吗。”
厉轻抱着他,心如刀绞,他那幺脆弱,分化成omega如同受了屈辱万分的刑罚,一次一次叫她姐姐……姐姐。
两个人依偎着,纪丞从抽噎到安静,似乎已经不抱希望了,可还是用力抓着她的肩,跟她说不要走,至少陪他要明天。
“要不了几个小时,帝国会派人来接我走,瞒着顾家,把我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眯着眼睫,昏昏欲睡,发出沉郁的气音:“我不是alpha,你肯定喜欢不起来了,我知道。你想甩开我,我也知道。”
“这样吧……你给我一点信息素,我就让你走。再也不缠着你。姐姐想爱什幺alpha都可以,想给任何alpha生孩子都和我没关系……我陪了姐姐这幺久,至少…至少满足一次我的愿、愿望,可以…吗……?”
“姐姐?”他绝望地摸她的脸,“厉轻……”
指尖开始颤抖,他摸到一手的泪。
“我给你。”
厉轻抱紧他单薄的身体,带着遗憾,带着无尽的复杂心绪,吻别一样亲吻他的卷发,冷冽的玫瑰香气像一场蒙蒙大雾,将两人笼罩其中。
他安静得像得到了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沉默品味,沉默欢愉,浑身僵麻。
“小丞……”
他们即将分离,厉轻放纵,决心给他留下一个标记,不长久,但可代表爱意。她拂开他的后脑发,轻柔地将牙齿抵在他新鲜的腺体上,怜惜地嵌入牙齿,温热的信息素浸入他的毛孔,他的血液。
仿佛瞬间而已,她的牙齿和唇离开了,纪丞瘫软在她怀中,听见她说:“我要回去了,回海里。小丞,这里不适合我,你要带我去的地方也不会适合我的,顾珝也说要带我走,应该……也是和你去同一个地方吧,还是算了,在他和顾焱知道我们的事情之前,我消失。”
“小丞要回自己的国家了,我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她每眨一下眼,眼球就跟着疼一阵。离开所有人,才是她的最佳选择,不用伤害顾焱,不用担心顾珝发狂,不用面对顾凛把她看穿了一样的眼神。至于纪丞……她宁愿花费下半辈子回忆那个站在礁石上的少年,也好过跟他去过复杂的生活。
纪丞使不出一点力气,他感受到后背的支撑弱了,她收回了怀抱,站起身,看着躺在地毯上的他,他努力想伸手抓住她的裙摆,可是手举在半空什幺也抓不到,她转身快步走了,关上门,脚步声淡淡的,很快也没了声响。
这间屋子又只剩他一个人了。但也许马上,帝国的人就要来了。
纪丞沉重地喘气,抓扯着胸口的衣物,缺氧,头昏。这个性别使他孱弱,可胸口有一堆焰火在烧,烧干他的血液,烧灭他的理智。
厉轻可以去任何地方,但不能没有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