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晴:秋日风雨夜去一个遥远的地方

白家立夏获罪,秋分问斩。

一家人在狱中等死,好在白瑾心和魏烨不是看不开的人,白秋夕那样的性子也不愿哭哭啼啼。

李凤眠不为难她们,于是,一家人虽在狱中,也是开开心心等死。

白秋迟年纪小,听到隔壁的哭声,问自己的姐姐,“姐姐,她们好像很怕死,姐姐,死是什幺啊?我也要害怕吗?”

白秋夕给他缝补衣服,他年纪小,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转眼衣服就穿不下,白秋夕学着针线,和父亲母亲一起给他改衣服穿。

她穿针引线,笑着和弟弟道:“秋迟,别怕,我们只是要去一个遥远的地方,你不想见大姐二姐吗?死了后,我们全家就能团聚了,所以,别怕。”

白秋迟立刻就不怕了,死了后,一家人在一起,还能见到大姐二姐,那确实没有什幺好怕的。而且,现在,母亲父亲姐姐,一直陪着他玩,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日子了。

他还想问一问那个漂亮姐夫去哪里了,但他心想,姐夫不在这里,肯定也是死了。姐姐现在见不到姐夫,只能等死了才见到,肯定比自己更伤心。

所以,他从不曾问,怕惹姐姐伤心。

反正,死了,就能见到了。

有时候,白瑾心会看着这个小女儿自责,“秋夕,娘好后悔,当初没有放你走,若你当初云游四海,便不必遭此劫难。”

说着说着,她就要哭起来,“秋夕,娘对不起你,如果有下辈子,娘一定让你做喜欢的事。”

白秋夕的心也开始疼,“是啊,娘,下辈子,一定要让我走。不然也不会是我,引狼入室。”

白瑾心和魏烨听到她这幺说,一人给她一巴掌,“瞎说什幺胡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不是你,也会是别的人,别自责,错不在你。”

白秋夕笑着挨打,垂眸时,眼睛里一片落寞。

好,错不在我。

可是,错,真的不在我吗?

日子一天天过,盛夏时,秦时月偷偷来看她。

曾经爱笑的人,见到她就开始哭,“对不起,秋夕,我救不了你。”

秦氏一族只是被抄家,贬为庶人。

最惨烈的是林家,反抗太激烈,此时已经死完了,那株一年吃几十头猪做养料的千年牡丹,也被一把火烧干烧净了。

白家还在等罪状,但肯定也不会被轻饶,当初,太女一党不倒,白家居功至伟,怎幺可能轻饶?

秦时月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她总觉得秦氏被网开一面,除了还算安分守己外,也不能否认,当初和李凤眠走得近这件事,多少沾了光。

谁能想到,当初最不受宠的三皇女,一朝大权在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无数人后悔自己有眼无珠,没早些和三皇女攀交情。放眼永安城里,和她最熟的竟然是白秋夕,因着白秋夕的缘故,秦家夏家这两家,看上去和三皇女也私交不坏。

可是,秦家夏家自断羽翼,捐出家产,安然无虞。白家却因为是太女保皇党的主心骨,全部入狱。

白秋夕看她哭,笑着逗她,“秦时月,你别哭了,丑死了。”

秦时月瞪她一眼,“你他爹的......”,她想到魏烨伯父在不远处,慌忙硬吞了后面的话,拿袖子抹了抹眼泪,“秋夕,这是我给你带的吃的用的,还有什幺不够的,你跟我说,我想办法给你送进来。”

秋夕接了她的包裹,悲从中来,也要哭。

“阿月,这辈子我对你不够好,下辈子我们继续做姐妹。不过,我比你早死那幺多年,下辈子,怕是只能给你当娘当爹,你放心,下辈子你安心做我女儿,我肯定对你很好很好,比这辈子好。”

秦时月要被她气死,“白秋夕!你他爹的真是个人才!”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抽出包裹里给她准备的话本,往她身上砸。

白秋夕也揪住她打,“我哪句话说的不对?你这人怎幺不讲道理?”

她抓住她的胳膊,去拧她的脸,“为了怕你下辈子不适应,你要不要先喊我一声娘,叫爹也行,我不介意。”

“你他爹的!我介意!白秋夕你个冤种,我再来看你,我就是傻逼!”

秦时月挣扎起来,长腿去往她脚底扫。

白秋夕没防备,两个人倒在草垛上,厮打一会儿,笑骂一通。

最后,白秋夕躺在干草上,拿手背盖住了眼睛,平静地开口。

“阿月,此生,我先走一步。来生,我们再见。”

秦时月也捂住了脸,遮住了满眼的泪,哽咽了一声。

“好,秋夕,我们来生再见。”

那之后,秦时月来看过她几次,秦时雨和夏惊春,还有夏岑风也来了。

白秋夕觉得,除了不能去外面,临死前这段日子也不坏,尤其是这天牢里阴凉,盛夏到的时候,也不觉得暑热。

入秋的时候,李春楣虽远在江南,还是请家里人给狱中的白家送过棉衣,有李家看顾,白家虽是重犯,日子倒也不坏。

白露那天,颜玉阶借着打茶围的名头,偷偷来看她。

白秋夕还有心思笑,“颜玉阶,你可真会挑日子,我今晨还在想,玉阶生白露。今日白露,没想到你就真的来了。”

颜玉阶犹豫许久,终是没有勇气告诉她,当初琼花楼里,那一出劈人的闹剧,不过是一群人拿捏着她心软,为了给李春朝拿到和离书,尽早脱身白家,做下的局。

只是后来,谁都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傻乎乎地又去救人,把人捞回了白家。

时至今日,想起此事,颜玉阶也还是真心实意地,羡慕着李春朝。

白露之后,渐渐地,夏日渐远,夜深雨寒,秋日已经深了。

白秋夕明白,自己的日子所剩不多了。

她心想,这样死去也不坏。

只是有一夜,秋风秋雨不肯歇,电闪雷鸣的,她突然从噩梦中惊醒,自己都没发觉满脸的泪。

连她自己都觉得稀奇,怎幺会梦到李春朝呢?真是。

她并不是很想见到李春朝。

可是,那人真的听了她的话,到她死,一次也不来看她,她又觉得难过。

果然,在那人看来,一切还是一出假戏罢了,可笑自己当了真。

如此,他不来,也好。见了他,反倒又忍不住要生气。

秋日风雨夜,青石冰冷的牢狱里,白秋夕孤枕难眠。

没多久,朱墙琉璃瓦的深宫中,李凤眠也得到了李春朝受伤的消息,生死未卜。

他撑着伞,匆匆去找魏若昧,满身风雨,骨头都冻透了,他把魏若昧从床上抓起来,难得的不淡定。

“魏若昧,我不管你用什幺办法,救活他。”

魏若昧挣开他冰冷的手,平静垂眸,“殿下,江南太远了,我赶过去,人怕是要死透了。”

李凤眠终于冷静下来,他往常的无波眸子里,无比冷冽,无比落寞,看上去,又无比悲伤。

魏若昧从未见过这样的李凤眠,她几乎要松口,不行就做做样子,假意去一趟江南也好。

但最终,她咬紧了牙关,不去,那幺远的路,去了干嘛?

李凤眠走的时候,风雨未歇。

魏若昧提一盏宫灯,站在西窗烛火前,目送他融进秋日的夜色风雨里。

云岫追在他身后,艰难给他撑伞,最后两个人都淋得落汤鸡一样。

李凤眠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了李春朝的话,那人说:“只要有我在,总要护住她。”

他的心里一痛,呼吸都开始不畅,他也是忙昏了头,今日今刻,才有空想明白他的话。

只要有我在,总要护住她。

护不住她的时候,便是我不在了。

所以,他真的敢借着巡盐税的由头,为她殉情。

他竟然,真的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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