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苏紫在空中飞了一阵，天空便飘起了大雪，天地间雾朦朦的一片。迎着风雪飞那寒冷真是刺骨一般难受，雪花尽往衣领里面钻，她索性落到地面上施展轻功，脚步毫不停歇的向前滑行。走了三四个小时后，前方出现一望无际的荒原，在荒原的尽头处，依稀有着无数的村庄。

后方一直没有人追来，那个妖艳的女人脚程再快，想必也是追之不及的。苏紫想了想，放缓脚步，悄无声息的向村落走去。

“姐姐，我们今晚要在村庄里过夜吗？”这时，小貔熐从她身前的斗篷里探出头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问道。

“雪太大了，我们休息一会儿再上路。”

“哦。”戾在她怀里翻了个身，将爪子软趴趴地搭在她胸口，笑眯着眼道：“姐姐身上好香，好软，好好闻哦...”

苏紫对着它这傻兮兮地贱样翻了个白眼，擡头观察起面前的这处村落来。它座落在山坡上，由密密麻麻的石屋和土屋相杂，大概有一两百户人家。苏紫只看了几眼，便瞅准一间荒废的院落跳进去。这院落里长满了人高的杂草，各种各样的古怪虫呜声不绝于耳。苏紫找了好一会，才找到一个草少虫少的地方落脚。

蹲在房中，她的肚子开始咕咕的叫个不停。戾跳下来，四处跑来跑去好奇的查看，她看着小家伙苦笑了一下，慢慢盘膝而坐，运息练功。

直到天色已暗，夜幕沉沉的挂在头顶上方，苏紫才嗖地弹了出来。这废院的旁边，便是一幢泥土房。屋内黑灯瞎火，隐隐听到一阵呼噜声，房主人也已是睡熟。

看到屋檐下的竹竿上挂着几件衣服，苏紫想了想后，闪电般的掠出，卷了一身少年男子的衣服便又缩回了院落。

片刻后，苏紫出现在井水旁打水清洗自己。她也清楚自己所学的忽视术只能算个半吊子，思忖之下，决定在法术的基础上，再把外表也伪装一下，扮成一个平民少年，双重保险。只不过以她的身高，也只能扮成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

不得不说，苏紫比之从前谨慎太多。好不容易才跑出来，她接下来自然是打算回去中州去找夜微曦。但此去中州路途遥远，在见到曦之前，她得万分小心，不能大意地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让人察觉到。当然，如果言芷枫有些别的手段先找到自己，她也没辙。所以，她不打算去村民家偷吃食，一来，是她如今的体质饿上几天也没多大关系，二来，这里的村民一看就不富裕，少一只鸡鸭或少一把米粮，估计都会让村里的人警觉的。

至于为什幺要逃离歹悟那群人，还用说吗？就她之前的所见所闻，那白袍祭祀的一番言论作为，苏紫便知对方是一群居心叵测的人。既然有良机独自上路，她何必依靠一个不了解不信任之人。

清洗过后，苏紫用布包裹好胸脯，压的紧紧的，然后套上男装。这身少年的衣服穿得十分的合身，质地虽然不咋的，却有着一股皂角的清香味。苏紫对着井水照了照后，便专心的把自己的头发也盘起来用布巾包上。

当然，仅仅这样是不够的，她的五官过于娇柔，便是瞎子也不会相信她是个少年。

隔壁土房的主妇许是起身上茅房，发出了一点响动，但还没有发现自家儿子的衣服被偷。村落中，除了偶尔的人声嘻笑，便是狗叫声。

苏紫纵身而起，耐心的在人家屋顶上蹲了半个小时，才悄悄潜进少年的房间，将床上的人一指点晕以后，从怀里拿出由枫那里收刮来的易容丹。

重回破院，对着井水收拾了半天，越照越满意的她大大松了一口气。井水中是一个皮肤黝黑，五官糙的像才从田间劳作归来的农家少年。至于别处过于白皙的肤色，也尽被厚实的衣物遮掩，不留意看不会发现。接下来，她的动作行为再粗鲁一些，便万事OK了！

做完这一切后，苏紫回房中带上戾，跃出破院，不再停留的从村落的后山扬长而去。

当两个太阳一前一后从地平线上升起时，风雪渐停，她约莫已经跑出了百来里路。

虽说没有走官道，可是在荒野中行进了这幺久都没有遇上一个人，这个海岛也大得像没有边际似的，苏紫不免越走越焦躁。好在，还有戾陪她说说话，尽管都是些小孩子没有营养的话题。

快正午时，苏紫闪进一片山林中，片刻后出来时，她手中已经提了一只野兔。

正打算寻些柴草生火，便在山林另一方，看到了一股黑烟和星星火光。间中，还有人说话的声音顺风传来。

“姐姐，有人。”戾刷地一下直起身，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欣喜的说道：“我们去问问路吧？”

苏紫嗯了一声。她往戾一瞅，略作犹豫，低声说道：“你在这里等一等，我过去问。”

见戾眨巴着眼睛，不大乐意，苏紫又解释道：“你这模样，会让人起疑的。”她扫了眼戾背上的小肉翅。

安抚了垂头丧气的小家伙，苏紫转身向那林地边缘走去。当她来到那火光处时，发现七八个十四五岁的平民少年和少女，正围坐在火堆前，翻烤着一只野猪。

随着苏紫的脚步声，几个少年同时擡头向她看来。在看到她的片刻，几人眉头一皱。一个脸色发白，脸上生了麻子的少年尖着嗓子叫道：“哟，哪里来了一个穷小子？喂，小贼，你是不是肚子饿了，想打劫爷的山猪？”叫到这里，他哈哈大笑起来。

苏紫脚步一顿，视线粗略扫过几人后，便默默转身往后退去。众人看到他只是一露面便撤离，又是一阵嘲讽的笑声传来。

见到苏紫一言不发又走了回来，戾也很是奇怪，跟在她脚边打转：“小主人，怎幺了？你为什幺不问问他们就回来了？”

“人太多了，一会儿再想办法打听。你饿不饿？我们先填饱肚子吧。”苏紫微笑说道，走到离少年们足有二百米开外的地方蹲下，堆起柴草开始生火，慢慢给野兔剥皮去掉内脏。这些事，来这世界后做过许多次，苏紫做来也算游刃有余。

戾安静的蹲在火堆旁，一眨不眨的盯着苏紫看。过了会，突然开口说道：“小主人，你用不着这样的。不用行事这般小心。”

苏紫有点意外地瞟了它一眼。见戾眼睛睁得大大的，表情很是认真，便笑了笑说道：“小心使得万年船。姐姐知道这些人对我没有威胁，但是问过他们之后，我可没有法子消除他们的记忆啊。”也不能为此便杀人灭口吧。

“我不是指这个。”戾摇了摇尾巴，脆脆生地说道：“姐姐，主人喜欢你，我也一直很喜欢你。等我长大了，主人老了，我也要娶你进门。”说到这，它白毛下的大眼露出一抹赫色，微微低头偷瞄着苏紫，带着几分羞涩的说道：“因为姐姐又温柔又漂亮，对我又好，可是你现在的装容，好丑喔……”

原来是嫌自己扮相太丑，碍着它的眼了！苏紫愕然半响才回过神来，又气又好笑，想了想后忍俊不禁地道：“我不知道戾还有这幺远大的抱负哩。可是等你长大了，姐姐也会变老，比现在还丑，你是不是就不喜欢姐姐了？”

“才，才不会哩！”小貔熐急得人立起来，两只前肢连连摆动，正要忙着解释，看见苏紫笑意盈盈，乌黑明亮地眸子即便放在一张丑丑的少年脸上，也极为美丽，复又平静下来，歪着头嘟囔道：“小主人什幺样我都喜欢。我只是想说，昨天的那些人，就算他们追上来，姐姐也用不着担心的。有我在，他们的法术对你无用，可我们的法术有用啊。他们奈何不了姐姐，我们完全可以和他们打上一架的。像现在这样一直跑，还伪装成别人的模样，要是被人知道了会很没有面子呢，那些人会不尊敬我们的。”

它的声音有点小，奶声奶气地，苏紫却有种原地顿悟的感觉。是呀，有戾跟着她，她怕什幺？那些奇奇怪怪的法术对自己无用，而以她今时的武功和法术，天下间除去七位大人，想必能和她抗衡的已是不多，实在是没有必要畏畏缩缩。

想明白后，苏紫擡起玉洁地下巴，轻松的说道：“说的对。姐姐应该向小戾看齐，更有勇气，更无所畏惧一些。不过姐姐没有多少实战经验，遇上了强敌很容易吃亏呢。而且他们人多势众，打跑一个便会引来一群，所以我们也得躲在暗处，边跑边打熟练熟练才行的。”

戾听得一愣一愣地，想反驳她又觉得找不到理由，半响才脑袋一耸，无精打采的点点头。

当结束了对话，把野兔架在火堆上翻烤时，那边的少年们也已经食用完了。几个少年嘻笑着聊着天，而在他们的身边，另外三对少年男女，已经搂抱着滚成了一团。

苏紫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叫戾也转回头来。她撇了撇嘴，心里恨恨的想着，还真是一群野蛮人的世界，上至爵皇，下至平民，居然连这幺小的孩子就这样。

其实，十三四岁已经不小了，男孩子都有一米七了，个头比苏紫还要高些。

苏紫低下头，专心的翻烤着眼前的野兔。那几个聊天的少年当中，突然有人唱起了歌来。歌声中有着少年的快乐和向往，很是清亮动听：“芙蓉城三月雨纷纷，四月绣花针。羽毛扇遥指千军阵，绵缎裁几寸。看铁马踏冰河丝线缝韶华红尘千帐灯，山水一程风雪再一程......”

这首歌？！

苏紫霍然转过头，满脸惊怔的望过去。

那唱歌的少年相貌平平，一身粗麻布衣裳，闭着眼唱的正起劲，手中的木棍还在地上敲打着节拍。而他身边一个少年，嬉笑着转头望向苏紫，与身边的人说了几句话后，几个少年同时站起身来，向着苏紫走来。

四个少年很快走到了她身边。四人津津有味，一眨不眨的打量起她来。一个皮肤暗红，长相俊朗高大的少年说道：“喂，黑小子，你抱着的小畜牲是什幺品种的？以前没见过呢。是从城里集市上换来的海兽崽子吗？”

小畜牲？！

戾气的亮出了尖牙，吼呜一声就想扑过去。不过它刚一动，苏紫的手便放到了它背上，暗使劲力，将它按在原地。她拍了拍戾的头后，慢慢起身睨向四人，苏紫下巴擡起，冲开口的少年冷声说道：“祸从口出，说话注意点。别看它小，它很厉害的，当心伤到你们。”

会这幺说，只因苏紫这时感觉到面前这位少年的信息素了。没错，少年是个爵士，可他的信息素比寻常的爵士还要弱上一些，许就是言芷枫提到过的，那种爵贵与平民结合所生下来的孩子。是以，刚才混在一群平民当中，苏紫才没能发现他。不过既然是爵贵，眼界总该比平民高一些。

她这一说话，四个少年眼睛同时一亮。那爵士少年态度一变，举起双手，作投降状笑道：“别紧张，我们没有恶意。”

他歪着头打量着苏紫，说道：“真奇怪，我在村里怎幺从来没有见到过你？”看到苏紫说完话后便回身坐下，旁若无人的把烤好的兔子拿到手里，掰了只腿分给戾后，就打算直接吃，那爵士少年手一甩，丢了一片盐叶过来。对上苏紫询问的眼神，他莫名的心一跳，朝苏紫温和的笑道：“这个是盐，你擦一下肉才好吃。”

苏紫恩了一声，依然冷冰冰地说道：“我知道。”她哪里知道，不过现在知道了。

四人围着火堆蹲下，四双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苏紫猛瞧。片刻后，那爵士少年说道：“怎幺不吃，要不要我帮你抹？你的眼睛细看起来，挺漂亮的，声音也很好听。不是本村人吧？你家在哪里？”

他的声音刚落，旁边的麻子少年便嘻笑道：“亚哥，我看这小子可傲着呢，不会回答你的。”

旁边最矮小的，刚才唱歌的少年也应和道：“是啊，是啊，亚哥的魅力也不好使了。我跟你说，亚哥可是爵贵喔，只要报上他的名字，这附近十里八村没人敢欺负你。”

说到这里，见苏紫终于感兴趣地擡头望来，少年露出雪白牙齿，一脸兴奋的说道：“你就告诉我们吧。小兄弟，你是哪个地方的人？你家里，还有姐姐妹妹吗？她们一定很漂亮吧。”

说到漂亮两字，四个少年同时眼中放光，他们紧紧的盯着苏紫，期待着她的回答。

苏紫暗中翻了个白眼，心下也是觉得有点好笑，对着矮小的少年粗着嗓子说道：“我就住在森林里，家里就我一个人，没有姐姐妹妹。你刚才唱歌很好听，是谁教你的？”

听到她的话，众少年都露出失望的神色。亚哥又看了她几眼，半响，意兴阑珊的站起身，拍了拍衣摆说道：“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他回头看向苏紫，又有点认真地道：“小兄弟，这支歌是在权贵之间传唱的，说了你也不明白，可你千万别在别人面前提起，会惹来祸事的。”

话落，亚哥挥了挥手，说道：“走了，走了。”目送着他们离开，苏紫低下头，看到戾仍旧气呼呼的瞪着亚哥的背影，安抚的摸了摸它。一直到一人一猫解决完那只兔子，她才起身向树林中走去。

爵士少年虽然领着四人走了，但之前那三对滚草丛的还在。借着树丛的遮掩，她悄无声息的走近其中一对正在野合的年轻男女。这时已是尾声，两人叠在一起，无力的喘息着。苏紫神不知鬼不觉的走近，一掌将女子切晕了过去，另一手一甩，一件衣裳便搭在了少年男子腰间，掩住了不该看的部位。

单脚踩上男子胸口，苏紫略施力道。那男子一惊之下，已经害怕得哆嗦起来。耳际听到声音低低的，沉沉的声音敲在他耳膜上：“老实点，你要是敢叫，现在就要了你的小命。”

男子哪里叫的出来，他仿佛胸口压了块巨石，呼吸都很困难。这时刻，直觉这来自阴暗处的人一身煞气，死亡的威胁近在眼前，吓的他大汗如洗，断断续续地讨饶：“大侠，好汉，松，松脚。”

听到他的称呼，苏紫没忍住卟哧了一声，赶紧轻咳了咳，将脚上的劲力略收，沉声喝道：“我就问你一些话，你老实点一一回答了，我便饶了你。”顿了顿，她徐徐问道：“中州大陆你听说过吧，从这里过去，该怎幺走？”

见那人发怔，苏紫脚上一紧，喝道：“说。”

“这，老，老远了……”男子想哭。隔着无数崇山峻岭，横跨大海，这让他怎幺说？

“方向？”听见戾低吼了声，苏紫又问。

“……约，约莫是西南方。”

……

直是问了半个小时，苏紫才把心里所有问题都一一询问清楚。也是幸运之神眷顾，她询问的这个男子家里是行商，平素走南闯北的消息灵通，这才知道中州的大军进击神速，现有一支上千之数的先锋船队离北海皇室所在的驻地『平城』已是不远。她如果往中州去，说不定会与夜微曦错过。

“卟”地一声，苏紫一掌将他切昏，抱起戾转身消失在树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