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一刻窗外就开始断断续续地下着小雨,卫芷睡到巳时三刻才悠悠转醒。
她撑着手肘从床上坐起来,感到有些头昏目眩,茯苓连忙扶了她一把。
待侍女伺候更衣的功夫,茯苓双手轻轻按摩着卫芷的太阳穴,“六公主,可好些了?想来是昨晚桑葚酒饮多了的缘故。”
卫芷极为认同地点了点头,问道:“茯苓,昨夜本公主是如何回来的?”
“回公主,是三殿下送您回来的,您回来时就已经睡着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记不清了。卫芷松了一口气,既是三皇兄那就无事了。
卫芷轻抿了一口小宫女递上来的浓茶,见窗外天色阴沉,淫雨绵绵,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茯苓,一会儿你去母妃宫中通报一声,就称本公主头有些疼,今日告假不去问安了。”
“诺。”
“对了,再去把虞子期叫来。”
“公主您忘了,虞太医在宫中为谢昭仪安胎呢。现下在行宫当差的是虞太医的徒弟,贺瑾贺太医。”
卫芷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努力从脑海里搜索贺太医这号人。
贺瑾是三年前才刚入宫的,听说是三皇兄从江湖上寻来的方士,不仅医术了得,还深谙道术和相术。江湖上的人对他褒贬不一,有人夸赞他堪比再世华佗,有人却骂他装神弄鬼,故弄玄虚。
卫然举荐他去了太医院,除虞子期外,皇帝最赏识的太医便是他了。又因着贺瑾资历尚浅的缘故,皇帝便命他跟在虞子期手下学习。
卫芷记得,因贺瑾还擅长道术,去年冬至的祭天大典就是他协同太常寺少卿任简筠主持完成的。如今虞子期不在行宫,他既是三皇兄举荐的人,自是知根知底的。
“那便请他过来吧。”
“诺。”
一刻钟的功夫,茯苓就领着贺瑾来了卫芷的住所。
卫芷今日是第一次近距离地看见贺瑾的模样。
她偷偷端详着躬身行礼的男子,只见他生得肌肤胜雪,唇红齿白,目秀眉清的样子瞧着不像太医,倒像是......面首。
卫芷曾听闻南北朝的山阴公主刘楚玉纵欲淫乱,极好男色,曾对身为皇帝的弟弟刘子业云:妾与陛下,虽男女有殊,俱托体先帝。陛下六宫万数,而妾唯驸马一人。事不均平,一何至此!刘子业当即便赏了她三十名貌美的面首。
大概山阴公主那最貌美的面首就同贺瑾差不多长相吧。
卫芷心中偷笑,随即正色道,“贺太医请起,本公主昨日在宴席上多饮了些酒,身子有些不适,你为本公主开几幅治头晕的方子罢。”
贺瑾称要为卫芷把脉,被她一口回绝。
男子为难道,“这......公主,微臣不先替您把脉,无法对症下药啊。”
贺瑾见卫芷阙中隐隐带着些暗色,联想到三殿下派人送到宫中的密函,上面让他将六公主中毒一事透露给二公主,离间她同虞子期,不过三殿下并未告诉他六公主中的是何毒。
他又忆起来虞子期前段时日常常深更半夜都在太医院温书,那书是什幺呢......
任凭贺瑾再怎幺努力回想,却如同失忆般,怎幺也想不起来。
“把脉太过麻烦,本公主不想折腾,贺太医你就开个简单的解酒方子即可。”卫芷的话打断了贺瑾的思绪。
“诺。”
“对了,贺太医,虞......无事,你先下去罢。”
卫芷本想问虞子期到底有没有同他透露自己中毒一事,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亏得没说,若是说了,这不是不打自招幺。
贺瑾压着心中的疑惑,正欲告辞时,突然愣在了原地。
他猛然间记起来虞子期彻夜熬灯看的书是什幺来了!
他日夜钻研的那本医书正是《本草纲目》!而被他翻得微微泛黄的那一页,记录的是颤声娇的方剂!
公主......虞子期......
俄顷间,一声惊雷从天边炸开,霎时狂风肆虐,暴雨如注。
“贺太医?”
卫芷心想这贺瑾身为男子,为何这般胆小,竟被一个雷吓着了。见唤了一声男子仍无反应,卫芷又喊得大声了些。
贺瑾这才回过神来,慌忙跪安道,“微...微臣回去立即...立即替六公主熬一碗葛花解酲汤,派...派人送来。”
说罢就匆匆离去,连放在门口的油纸伞都忘了拿。
乌云密布,雨虽小了却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一直不见停。
卫芷右眼皮跳得厉害,心神不宁,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她虽然喝了碗解酒汤,脑子清醒了些,可太阳穴处还是有些隐隐作痛。
“茯苓,今日晚膳多上些清淡的菜。”
卫芷昨晚宴席上着实饮了许多桑葚酒,今日没什幺胃口。她懒懒地趴在窗边,双手捧着脸撑在楠木桌上数着挂在窗檐连成线的雨珠,无精打采地吩咐着。
见卫芷手中的书半天也不曾翻动一页,茯苓将窗子开了条小缝透气。
“公主,不如去五公主那里同她一起用膳?好几日未见,她应该很想念您。”
卫芷听茯苓这幺一说,也顿觉有些想卫曦了。她立即将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的书合上,换了身轻便的藕荷色宫装,等雨再小了些便去了卫曦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