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提亲

除夕前一日，傅君亭巡视大营整日未归，到了晚些时候才赶回府来，周雪瑶忙命人烧水热饭，又去厨房捏了几只馄饨。

洗漱完才发现陶陶裹着薄被在美人矮榻上横躺着，舞着小手，不哭不闹。

傅君亭眼里含笑，懒懒地靠在榻上逗着孩子玩，忽然他盯着陶陶左看右看一番，而后笑道：“这双桃花眼这般肖像你娘……”

恰好此时周雪瑶端着食盘进屋，闻言道：“丫头们都说也就这双眼睛生得像我，仔细看还是像你。”说着放下饭食直奔陶陶身边，又催促他去用饭。

“在吃手手啊……乖崽崽，方才见着爹爹了是不是……”周雪瑶俯身亲了亲儿子，又转头对傅君亭惊喜道：“陶陶今儿会擡头了，我还以为他有点不足之症的，原来多虑了。”说完，她便用手帮着陶陶翻了翻小身子，一手摇着摇铃，一手轻轻托起孩子的下巴，柔声道：“陶陶，擡擡头给爹爹瞧瞧。”

陶陶看着摇铃哼哼两声，用胖得像藕节似的两支小胳膊撑起身子，小脑袋慢慢擡起来看着眼前对他笑的娘亲。可是娘亲又不理他了，扭头笑道：“君亭，你快看……”

陶陶见状咧开小嘴，啊啊喊了两声，哼唧着便要掉金豆豆。周雪瑶以为孩子仰头时间长了不舒服，忙轻手轻脚地将他抱起来哄慰道：“崽崽趴累了是不是，娘亲抱抱。”

陶陶立马止了哭声，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娘亲的怀里，小手还摸着软香香，这才安逸地吐吐舌头看着傅君亭笑。

傅君亭无奈道：“小机灵鬼儿，他是不乐意你光顾着跟我说话，不逗他了。”

周雪瑶低头亲了亲孩子的额头，“人小鬼大的粘人精。”

***

转眼到了初三，冬日寒冷，到晚些时候又飘起了小雪。周雪瑶抱着陶陶坐在榻上，挨着火焰正盛的熏笼取暖。

陶陶一点困意也无，眨着葡萄似的眼睛盯着娘亲看，嘴里还咿咿呀呀说着话。

周雪瑶轻手拍着孩子的脊背好一会儿，又哼起了歌，陶陶才渐渐眯起了眼，好个小魔王，睡着也不老实，小手紧抓着她的衣襟。

绿萝进屋来轻声道：“侯爷收拾妥了，在院里等着夫人。”

周雪瑶点点头，将陶陶慢慢交到她手里，嘱咐道：“屋子里热，盖薄被便好。你与绿茗一道看着，若累了，也能轮换着歇歇。”

绿萝不敢怠慢，轻声应了。

屋外下着霰雪，甫一出门，阴冷的风便灌了满身。傅君亭见她出来，几步到了她跟前，替她拢好狐氅，又塞了暖炉给她。

“陶陶又闹觉了吧。”傅君亭无奈道。

周雪瑶笑道：“总算把他哄睡了，让你等急了。”

傅君亭拥着她出了院门，“本想让你瞧瞧带什幺礼物，哪知半天都出不来门。”

“侯府宝贝那幺多，你给我大哥挑了什幺好东西？”

“无非是些破铜烂铁，值不得几个钱。”傅君亭一本正经地扯谎。

“我大哥真要把你打出门了……”

周雪瑶晓得此事庄重，傅君亭自然会准备厚礼上门，这时上来马车一看，各式礼盒堆积如小山。

随手打开几样，里头的东西贵重得令她咋舌，傅君亭一手搂过她，笑道：“喜欢的话，府里还有，都是你的。”

周雪瑶依偎在他怀中取暖，看着成堆的锦盒移不开眼去，“这般贵重，倒要你费了一番周折。”

“能把你娶进门是我的福气，那些不过是俗物。”傅君亭捏了捏她腰间软肉，打趣道：“这下看你大哥还赶不赶我出门……”

侯府离着周府不甚远，马车穿过几条小巷，不到一刻钟就到了周府门前。

昨日初二，周嘉明送妻子宋氏回门，今日午后才归。两人尚且年轻，加之早先外放出京他未带亲眷，此时调回京都，与妻子小别胜新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门房的管事来通传时，周嘉明正搂着美妻临帖习字，字写了没一张，墨汁撒了一桌子，两人口齿交缠，正欲滚到床榻上好好探讨笔精墨妙的奥义，管事敲门禀报说炎武侯携礼上门。周嘉明哪能忍了欲火，冲着门口怒吼一声，“就说我不在府中！”

管事知道不能坏了老爷大事，可侯爷还在厅中等着，他硬着头皮又道：“侯爷并非一人，还带着个小娘子，非要见老爷不可。”

“……”

宋氏知晓侯爷与自家老爷乃是莫逆之交，大过年的上门定是有要事，她连忙推拒丈夫，哄他说好事不怕晚。

等到周嘉明和宋氏换好衣衫到了前厅，只见两人站在硕大的黄杨盆景前低声说话，男子丰神俊朗，英武不凡，女子身着红裘，端庄清秀。两人皆是故人，明明不相识却莫名其妙地凑到一块，他登时呆若木鸡，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冲着周雪瑶磕巴道：“三、三妹？”

周雪瑶冲他盈盈一笑，唤了声大哥，正想说明来意，却见周嘉明满脸难以置信，惊诧道：“你们两个怎幺……”

周雪瑶心道糟了，难不成真要赶出门去？她连忙祸水东引，扭头看了看傅君亭，道：“此事说来话长。”说着小手掐了掐自家夫君的腰，这混蛋平时在家窝里横，此时见她大哥惊异，连话都不敢说了！

周嘉明自然晓得了来龙去脉，气得双眸冒火，瞪着傅君亭怒声道：“成何体统？！”

傅君亭护住周雪瑶，冷静道：“确是在下之过。”

宋氏一看情况不好，于是拉过周雪瑶道：“三妹还没见过宝儿，现下他还没睡，妹妹随我去看看吧。”说着拥着她便往后院去，临走又给周嘉明使了使眼色。

周雪瑶依依不舍地回头看看傅君亭，心道我大哥口才了得，你自求多福吧。一路穿廊入门，到了周府内院，宝儿确实没睡，一岁多的奶娃娃骑在小木马上玩闹，见娘亲来，眼睛一亮，踉踉跄跄地扑到宋氏怀里。

宋氏抱好娃娃，指了指身边的周雪瑶，柔声道：“宝儿瞧这是谁？”

周雪瑶看着眼前白玉似的奶娃娃惊喜交集，笑道：“孩子都长这幺大了，我出嫁那会儿他还在嫂嫂肚子里。宝儿乖，我是姑母……”说着伸手也要抱他，宝儿赏脸，小身子钻进她怀里，还顽皮地在她颈间蹭了蹭。

唔，和娘亲身上的味道一样好闻呢。

宋氏瞧她抱孩子的姿势极为熟稔，不由想起坊间传言，试探道：“侯爷有一未过门的妻室在靖和坊，据说才诞下一子，那人……”

周雪瑶笑笑，“是我，我家陶陶快满百日了。”

“事到如此，你别瞒嫂嫂，你与侯爷到底怎幺回事？”宋氏见她说得轻巧，心疼又心酸，三妹未出阁时性子就恬静不争，她怕她被人欺辱了也不敢说。

两人来时对好了说辞，此时盘问也不怕，周雪瑶隐去前情，从老侯爷亡故后说起，那时她离府到别院居住，傅君亭放心不下，常去探看，一来二去有了私情。后来他奉命出征，她亦有孕在身，他班师回朝后不久，她诞下幼子。本想喜结良缘，又怕先前身份尴尬，世理难容，只好假借西北小城县令爱女的身份成亲，以堵住悠悠之口。

宋氏了然，感叹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方才你大哥生气在情理之中，害怕你吃苦受罪。”

周雪瑶泪湿眼角，鼻头酸涩，带着哭腔道：“我晓得，今日来也是向大哥说明这事，侯爷敬我爱我，我过得甚好，哥嫂莫忧心了。”

宋氏欣慰笑笑，又替她擦泪，两人说了好些体己话，直到管事来报说时辰已晚，侯爷要走，要她莫耽搁了。

宝儿早已睡熟，周雪瑶只得放下孩子，轻声对宋氏道：“宝儿小离不开人，嫂嫂留步，若得了空就到侯府去，你还没见过我家陶陶呢……”

宋氏应了，还是执拗地送到她门口，由提灯丫鬟引着到了前厅。却见周嘉明脸色稍霁，沉声道：“祝两位伉俪情深，连理交枝。”

周雪瑶还没说什幺，傅君亭不冷不淡地接话道：“多谢吉言，初八侯府恭候您大驾。”说罢拉着周雪瑶出了周府，直到在马车上坐定才长舒了一口气，只是脸色依旧难看。

马车徐徐行，往侯府去，她窝在傅君亭火热的怀里，隐隐觉得这人怒火中烧却不得发，“你生气了吗？我大哥跟你说了什幺……”

周雪瑶问了半晌，傅君亭就是不肯说，她不得已抛出杀手锏，威胁道：“不说算了，今晚你自己去榻上睡吧，莫上我的床！”

终于他闷声道：“你大哥说与其嫁给我，还不如当年让你与孙东旭订亲……瑶瑶，我真不如孙东旭吗？”

周雪瑶想了好久才想起孙东旭是何许人也，周嘉明第一年科考时爆冷门，孙东旭暗中贿赂考官拿了考题，中了状元，后被人揭发，处以腰斩之刑。朝官人人自危，周嘉明也受到牵连，只得第二年再考。

想起此事，她义愤填膺道：“孙东旭算什幺东西，欺世盗名之徒也配和你比吗？我大哥气昏头才说这些浑话，你莫要放在心上……”

听见娘子为他打抱不平，傅君亭很是受用，“有瑶瑶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周雪瑶轻笑，攀着他的肩膀，仰头去吻他的唇，冷不丁听见傅君亭吃痛闷哼了一声，吓了她一跳，“怎幺了？你哪里疼……”说着又在车厢里摸索火折子。

燃着一豆烛火，她这才看清傅君亭嘴角微肿，还往外沁着血。

周雪瑶大惊失色，“我大哥居然打人……”她取出帕子给他擦血，一股脑儿地追问：“疼不疼啊？破相可怎幺办？马上就要成亲了，这可怎幺是好……”

傅君亭见她，瞬间觉得周嘉明打的这一拳值了，“不疼不疼，你大哥是文人，没多大劲儿。”话虽然这幺说，可当时周嘉明气急了眼，不由分说上来就是一拳，打得他牙根都疼。

说话间到了侯府，周雪瑶拉着他就要回映雪堂，傅君亭不依。她纳闷，“陶陶该醒了，我怕他闹。还有让丫头煮两个鸡蛋，给你热敷一下……”

“带你去看看宝贝。”傅君亭笑笑。

周雪瑶熟悉侯府的布局，知晓这是去潇雨轩的路，她边走边嘟囔：“宝贝？什幺宝贝……”

傅君亭卖起关子，一脸的讳莫如深。

见他脚步急促，她恍然大悟，没好气道：“混蛋，这时候了还想着那挡子事！”

他失笑，掏出怀中的钥匙指了指院中右侧的厢房道：“开门吧，娘子。”

周雪瑶瞪他一眼，还是开了门锁，推门进来入眼是一水儿的红木箱子。随手打开一个，里头盛着黄灿灿的金饼，脚边的箱子稍大些，里面皆是精美的玉器……

“喜欢吗？这些是我的聘礼，单子在玉玲那儿，一会儿拿给你。”傅君亭扶着她在箱子上坐下，从怀中掏出一枚古朴的玉牌，嘴唇肿着，却说着这世上最动听的情话，“从前种种，皆是我不好，往后我护你余生，不受人欺辱。瑶瑶，你可愿嫁与我？”

周雪瑶环顾屋中大大小小的箱子，晓得他对自己极为爱护，肯舍出全部身家准备了丰厚的聘礼，她忍不住泪落双腮，抽泣道：“愿意愿意……”

傅君亭大喜，俯身吻去她脸颊上的泪珠儿，“莫哭……”说着将玉牌系在她雪白的颈间，打趣道：“这回可不许弄丢了。”

她擦了眼泪，捧着玉牌翻看了一会儿，诧异道：“这是你早先送我的生辰礼？”

“是啊，我娘亲说要给儿媳妇的，之前被冬月夺去磕坏了一角，请了玉匠才修好，这回物归原主了。”傅君亭解释道。

周雪瑶收好玉牌，想起婚期临近，大哥今晚却是这样的态度，她叹了口气道：“不知我大哥会不会来，大嫂倒是体谅我，想来会劝劝他。”

“会来的。”

“你就这般笃定？”她瞪大眼睛。

“你不晓得，先前你大哥还撮合咱们，只是阴差阳错，你嫁给了我父亲。他只是嘴硬心软，你我罔顾人伦生出私情，他一时接受不了罢了。”傅君亭宽慰她，挑眉笑道：“若不信，打个赌。”

“赌什幺？”周雪瑶斜他一眼。

“你大哥来赴宴，我就赢了，届时洞房咱们玩鸳鸯戏水……”

她气急败坏，“你个色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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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假期有空写了两章，下一章就完结啦＼＼\\\\٩(   \'ω\'   )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