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采真还好,这点小变故虽然事出突然,但对她来说,压根谈不上多大的事儿。所以她迅速地回过神来,即使举着手臂没有下一步动作,也还算得上是淡定地看向几乎完全僵住的红衣少年。
她当然一眼就判断出,对方并非有意——当然,就算不看,她也知道。
顾采真虽然状态依旧有点不太对,但先前她只是短暂了失神了一会儿——毕竟花正骁回头时神情虽有不耐,但语气里也有点关切与疑惑,她要是出神的时间过长,或者有其他什幺举动,他自然不会是这般平淡的反应。
从站在溪水边开始回应花正骁的话起,她就已经从迷魂掌与巫毒的影响中脱离了七七八八。
不过,前世就算什幺情况都不清楚,她也能假装无事地硬扛过去,这辈子好歹已经着手在对症下药地调理,她应对起这种身体里病态又恶毒的燥热,只会更加游刃有余。加之,她的意志力也没那幺薄弱,不会一点撩拨都经不得的。毕竟,眼前的对象,是她这辈子不打算再碰的一个人。
而且她也十分确定,这个“撩拨”者本身也压根没有撩拨她的意思。
所以,她可谓情绪稳定地看了一眼对方。
因为,他倒像是被冲击得不轻。
花正骁,她师兄,堪称正襟危坐地坐在一旁,像是灵魂已然出窍了似的,如沉水墨丸的一双深眸直直定在了她脸上,似是有点惊慌,又似乎只是怔楞,唯有浓密黑翘的睫毛,随着她看向他的目光,也轻轻眨动了一下,仿佛受惊的蝴蝶落在花瓣上暂时停飞,却又被劲风吹得忍不住扑动了下翅膀。
这让顾采真不禁想起前世在真言宫,他被逼被威胁后主动来亲吻她时,那颤抖低垂的长睫。同样的黑密,却像是穿过夜色飞向烈火的乌蛾,因为翅膀沾满了露水负重而飞,像是力竭得随时就要坠落。那时的他,身上充满矛盾,一方面像是根本不愿看她,可一方面又像是他自己较着劲,非得直对她的双眼,倒把自己又倔又脆弱的目光暴露得一干二净。
那眼中的恨与厌恶,鲜明得如同滴落在雪地中的血,她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而此时,这双清澈见底的星眸中干干净净的,犹如一汪初雪化作的池水,她朝里看过去,那池水便也就明明白白地将她映照出来,不带半点激烈又负面的情绪,唯有一轮骄阳,照得眸中生光。
连带着她的身影,都好像坐在了一片光明里。
顾采真在心里哂然一笑。
看吧,这个年纪的花正骁,对男女之情什幺的果然毫无经验,拥有一颗品相完美的榆木脑袋,按照目前这种情况,他怎幺能就这幺傻傻地继续抿着嘴?也不怕被女孩指责一句“轻薄无礼”,又或者有那别样心思的,直接要他“负责”。
她顾采真上辈子是够疯癫够浪荡的,但那是因为她拥有至高无上的实力,别人当着她的面,压根不敢置喙。可实则,这世间的礼法对于寻常女子的约束很多,仿佛只要生而为女,就注定了从呱呱落地起,便活得无法潇洒也无法轻松。当然,这样严苛的礼法和对女子的不公,有时候也能被有心之人利用,成为一柄双刃剑——而花家的二公子,未来的九天仙尊之一,开阳正临仙君,可真是很耀眼也很值得出手的一个猎物呢。
只要能赖上他,就算没什幺感情,也不用担心他会有旁的女人——花家儿郎向来只有一妻,绝无通房小妾外室情人。
也幸好,此人于男女情爱上一直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不然上辈子她还捡不着漏呢。
顾采真的思绪飘得有点远了,可心情居然吊诡地多了几分轻松愉快。
不过,毫无讹诈花正骁想法的她,当然也默认了他不可能主动松口。
只是,就在她伸平了指关节,准备自行抽回手指时,原本已经僵成一座石雕的少年,却又在同一时刻醒悟了过来。他显然对于她的莽撞举动造成的尴尬局面火冒三丈,立刻拧眉瞪她,张口就要呵斥:“你……”
只是,才说了一个字,他就再度了成石雕。
因为这个“你”字的发音,需要微张唇瓣,并且舌尖外推至牙齿之间——所以,虽然在回过神来之际,他就第一时间松开了抿住她手指节的双唇,但舌头却又因为说话,而不期然“舔”了顾采真的手指一下。
自己!舔了!顾采真!的!手指!
花正骁脑子里的念头,都是喀嘣喀嘣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冒的,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炸了!
少女手指侧面的肌肤,因为指关节的弯曲而显得格外丝滑柔韧,微凉的体温碰上他微热的舌头,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在舔一截冒着春雨出土的笋尖,尝到了些许特别的清新。
继而,他又控制不住地想到了自己与她两次“亲密接触”的感觉,竟鬼使神差地得出一个对比的结果:她的手指,没有她的嘴唇软。
当意识到自己都在想些什幺的时候,花正骁的脑筋彻底转不动了。
从参差错落的树叶间落下的阳光,像是终于找对了角度,将衣袍上明媚的朱色折射到了少年的脸上——他的面颊染上了两片红云。
而他这小鱼儿吮饵似的触碰,吮得好像是顾采真的心尖,令得本就还处于迷魂掌与巫毒后续折磨中的她,血液顿时像是凝滞了一刻,继而爆发出激烈地近乎反噬的涌动!
她的呼吸急促了一瞬,又被她克制回了平稳微弱的状态。
她立刻收回了手。
花正骁继续一动不动。
试图将气氛拉回正常范围,顾采真咽下喉头的一股腥甜,换了只手拿了一根全新的磨牙小条塞到他的手中,绝口不提方才发生的种种意外,“师兄,这个真的不好嚼碎,不信你试试。”
花正骁像是一瞬间被她的话惊醒了似的,眼神慌乱地看了一眼她,又飞速撇开视线,同时手指下意识握紧,只听“咔嚓”一声,那根顾采真坚称很坚硬很难嚼的面粉小棒,被一下子捏成了碎渣渣。
顾采真:“……”
花正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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