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出去跑了半个小时才停下来,他发现自己跑到了X院门口。
当年陈睿住院的地方。
陈星从小身体不好,自己常来住院部做客,八岁那年是他记忆里陈睿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来这里。
他冲进医院前台,问了一句:“我要给一个亲属捐献骨髓,我该怎幺做?”
毕竟他高中了还经常来看胃病,自他小时候就在这里的护士长认识他很久了。
“怎幺啦?你爸爸还是妈妈出事了?”护士长这两年很少见他姐姐,以前还听说她出国了,所以默认时陈星的父母。
“是我姐姐。”陈星压低了声音,好像陈睿的存在像是一桩丑闻一样。
“啊?”护士长好像很惊讶的样子。“她才二十四岁吧?”
“嗯。”
“你别着急,年轻身体好,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能治愈的。”护士长说着嘱咐了几个身边的小护士去照管分诊台的事情。“你去血液科找张医生,他是管骨髓捐献这一边的。”
“需要多久?”陈星问了问。
“走完流程,外加培养的话,大概最快一个月吧。”护士长说着把他带到了医院的侧翼。“你别太担心,我们会尽量帮你加急的。”
“一个月?”陈星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没那幺快的,小星,确诊一个月内一般不会出大问题的。”护士长好言劝着陈星。“而且有什幺症状我们医院还是有别的方法来控制病情的。”
“……不是的。”陈星感觉鼻尖有点酸,在熟悉他多年的护士长面前,他突然就哭了出来。“她已经确诊两个月了。”
护士长还没见他哭过。
陈星自小是个漂亮胆小的孩子,但不管是生多大的病,打多疼的针,他都没有哭过。
“没事,X院最好了,你不是也知道吗。”护士长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有些文书要填,我把你送到那,你好好看一下,啊。”
“嗯。”
陈星把眼泪胡乱抹掉,他确实很少哭,因为陈睿也很少哭。其他小孩打针都要爸妈哄着,陈睿能一边给他讲笑话一边被护士采动脉血。
小的时候,爸妈总说“星星要和姐姐一样坚强”。
陈星做到了,但是他做不到替她坚强。
陈睿的态度就好像是有一部分的她已经放弃了自己的生命一样。
这让陈星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他扫了一眼文书里的内容:感染,后遗症,可能出现的特殊情况确实都和陈睿说的一样,很可怕。
不过他是在签完字后才看的。
X院显然是全国出名的治疗白血病的大院,陈星在外面等候录入的时候看到了其他许多像他一样来捐献骨髓的人。
一个男人看见他还在翻着纸页看情况的样子,没有家人,义无反顾的样子,凑上来问:“来给女朋友捐的?”
“姐姐。”陈星苦笑了一下。
男人有点自讨没趣地说了句抱歉,就在陈星身边坐下了。
“你家里人呢?”
“在家里哭。”陈星想起妈妈的样子,陈睿的消息似乎让她一瞬间又憔悴了许多。
“挺勇的啊,想清楚了吗?”男人默认他姐姐也是在家里哭的一员了,他用中指比了比那个针头往自己的大臂上扎去。“真挺疼的。”
“不用你再说一遍了。”陈星终于擡起头来看了男人一眼:高大健硕的身躯,脸上那种乐于助人的气质和他姐姐一摸一样。陈星对这样的人生不起气来。
“你捐过?”
男人见他面色缓和了很多,很是阳光地笑了笑:“第三次了。”
“疼还捐?”
——你是抖M吗。
“能救命啊。”男人拍了拍自己千疮百孔的大臂,笑得更开心了。“自私点想,就知道哪怕我死了,我的一部分还会在他们身上活着。”
陈星没做过什幺义工,也没献过血,他觉得给钱是比支付劳动力和捐献器官更便捷的方法。
陈睿每两个月献一次血,每周三小时义工的行为一直是他不能理解的。
陈星沉默地打量着男人,他身上军人的气质很明显,标准的坐姿,利落的外表——他是个好人。
“我这次帮了一个很好的人。”男人想起受捐者和他的几次短暂的视频会面,笑了。“我就一个粗人,能让她那样的人正常活下去,对社会国家的贡献科比我大多了。”
陈星笑了,笑得很难看。
“我姐姐也得活下去。”他说,一个一年献血六次的女人得了白血病,听着就讽刺。“你知道她确诊了两个月才告诉我们这事吗?”
男人挑了挑眉,但并不意外的样子。
“很多人不想让家里人有负担。”男人拍了拍陈星的肩膀,听到了护士叫他的名字,站起身去拿他的文件。“她有你这样的弟弟很幸运。”
不幸运。
陈星暗暗地想。
男人翻着手里的文件,又看了看一脸阴郁的陈星——这孩子让他莫名地亲切。
文件上是这次受捐者的信息和手术日期,一些对于他捐献的骨髓干细胞去向的巨细,杨宇扫过了陈睿的照片,上面形容清冷的女人和性格大变前的陈星在外貌上几乎是一模一样。
杨宇很希望在陈睿手术完成恢复健康后约她出去,他觉得陈睿和他是很像的人。
他的手指拂过陈睿的照片,心里祈祷她能顺利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