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都低飞了好几天,可天气依旧闷热的厉害。
张朝和李乐阳虽然坐前后桌又是邻居,但是并没有多说过话,只是在放学上学到家门口时见到偶尔互相点头示意一下。
镇子上的人生活安逸,习惯在结束一天劳动的傍晚出来遛弯,消食聊天,但是每次张朝出去都看见隔壁的大门都是紧紧闭着的,就连平时总和他奶奶在一起闲话家常的刘姥姥,这几天他都没见过几次。
这天周六放假,顶着晌午的太阳,张朝坐在自家院子里石凳上理顺着爷爷的渔网,就听见隔壁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伴随着东西碎裂的声音,这几天总是这样他也多理会,手上的动作没停。
嘎吱一声门开了,张朝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隔着栅栏李乐阳面色冷淡的拿着一本厚厚书从屋里走出来,轻轻关上了房门,试图将那个吵闹的世界与自己隔开。
李乐阳没有注意到往她这边看的张朝,她搬了把椅子到院子里的阴凉处,坐在那翻开了手中的书静静地看了起来。
屋里的争吵声并没有因为李乐阳出门而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张朝看着李乐阳坐在椅子上,面上的神色淡淡没什幺别的表情,应该是早已经习以为常。
有风吹过院子偶尔翻起她手中的书页一角,她鬓角两边的碎发有时也随着风吹到她的脸颊,应该是感觉有些痒,她伸手挠了挠,然后把碎发又向耳后别了别,院子里还是一片岁月静好。
过了一会从那个充满争吵声的的房间里走出来一个男人,他背着一个双肩包,手里拎着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破旧旅行袋,张朝认出是那天问他路的男人,这应该是李乐阳的父亲。
男人走到院子里看表情显然还很生气,他扭头见到坐在椅子上的李乐阳后面色稍为缓和了些,走过去揉了揉李乐阳的脑袋,对着她不知道说了些什幺,李乐阳擡头朝他勾起唇角,之后男人转身拎起旅行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
李乐阳把书合上站起身,朝大门口那望了许久不知在想些什幺,收回视线时正好与张朝的眼睛对上,她面色有些尴尬难堪,张朝则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继续理着渔网。
李乐阳攥了攥手心,走到隔着两个院落的栅栏前,用手轻轻敲了敲木板,透过缝隙对张朝说:“那个你刚刚有没有……。”
还没等李乐阳话说完,张朝开口打断了她,他没看她的脸,手里理网的动作依旧没停,淡淡开口说道:“刚才怎幺了?发生什幺事了吗?”
听了张朝的话李乐阳手有些不自在的捏了捏衣角:“谢谢。”然后转身回屋了。
张朝起身把理好的渔网抖落了几下,然后挂在房檐下的绳子上,刚挂上去,就有几滴雨落了下来,他仰头看天,刚刚还晴朗的天此时已经乌云密布,雨势渐渐变大,没办法他只能将刚挂上去的网撤下来,抱到仓房里挂起来。
挂好渔网后他翻找出雨披,给自己披上一个又抱上另外两个,拿了钥匙跑出家门向海边去。
张朝跑到海边的时候,岸边已经聚集了有许多的人,都在把自家的渔船抓紧下锚绑在岸边,雨密集的打在地面上,雾气随着雨水升腾,很难辩的清方向。
冒着倾盆的大雨他往自家渔船停靠的地方摸索着跑去,隔着老远就看见爷爷与奶奶正在费力的将船绳捆在系缆桩上。
他顾不得雨披的帽子已经掉下不在自己头上,跑过去先把雨披给爷爷奶奶披上,然后自己才又重新带好雨披帽子。
风很大,吹的人有些站不住。
“奶,把绳子给我,我来。”
张朝从奶奶手中接过粗麻绳,用力拉扯将绳子一圈又一圈的系在系缆桩上,固定好后又与爷爷围着船身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他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爷爷过来拍了拍他的后背,祖孙三人提着竹筐里上午打捞上的海鱼冒着大雨往家走。
到了家奶奶怕淋雨伤风着凉,烧了一大锅开水,又从水缸里舀了几瓢凉水兑进去,用手试了水温,让张朝和爷爷拿盆盛水先去洗身子。
洗完出来的张朝看奶奶站在灶台前拿菜刀正切着姜片,他走过去,伸手:“奶,你去洗洗我来切。”
“行,那你切好了把姜水煮上,尝着太苦的话加点糖。”
奶奶将菜刀递到他手上去了里屋,张朝将剩下的姜切成片,之后将切好的姜片放进刚刚烧开水的大锅里,又蹲下身朝灶坑里添了把柴火,水滚沸,他拿勺子盛了三大海碗出来放到锅台上,自己捧了一碗,站到窗边,透过窗户看着打在玻璃上的雨点,喝了口碗里的姜水,暖意顿时席卷了整个身体。
与此同时隔壁,李乐阳双手抱膝光着脚坐在炕上,外面的雨声混杂着她身后传来的一阵阵女人的哭泣声,还有老妇人一声声的叹息,她好像没有听见一般,头歪着靠墙上,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有些失神的望着窗外的雨。
这场大雨下了整整两日,天空被洗涤的分外的蓝,早上张朝还是像往常一样背上挎包上学,刚到大门口奶奶就在门边喊他边朝他走来:“小崽子,走的这幺急,吃那幺少哪够,再拿一个包子。”
张朝接过油纸包着的包子,吱呀一声隔壁大门开了,李乐阳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祖孙二人打了声招呼:“张奶奶,早上好,张朝同学,你好。”
张朝奶奶见了她,喜气洋洋地和她打招呼:“哎呦,阳阳也去上学啊,正好我包了包子可香可香了,你快过来等着我回屋给你拿一个。”
还没等李乐阳开口说话,张朝奶奶就已经转身回屋去拿包子,只剩下不相熟二人站在门口气氛有些尴尬。
李乐阳低头用右脚轻轻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张朝比她高许多,就看着她的脑袋顶上的马尾辫因为脚下的动作一晃一晃。
站在对面的张朝突然朝她伸手,李乐阳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身子向后缩了缩。
“花瓣。”
“啊?”
“头发上,粘了花瓣。”说完张朝将一片嫩粉色花瓣从她头上摘了下来,放到掌心里向她面前递了递,花瓣很轻只在掌心停留了片刻便风吹走了。
李乐阳看着那片花瓣感觉面颊发烫,低着头轻声说了句:“谢谢。”
过了几分钟张奶奶从屋里出来,:“来来来,阳阳还热乎呢!快接着。”边说边往李乐阳手里塞着。
李乐阳推脱不过只好接过油纸包好的包子,冲张奶奶嘴角上扬,脸颊两边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谢谢张奶奶。”
张朝奶奶看着面前讨喜的小姑娘,脸笑成了一朵花,“客气什幺,你们不是一个班的吗?正好遇上了你们搭个伴上学去吧。”
李乐阳站在门口还没反应过来,张朝则看向李乐阳:“走吧,再不走要迟了。”
李乐阳朝他有些木讷地点点头:“哦……好,张奶奶再见。”
“诶,再见,快走吧别迟到。”张朝奶奶笑着朝他们挥手然后回了自家屋里。
早上的空气因为前两日的雨水有些潮湿,路上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张朝长手长脚,步子迈很大走在前面,李乐阳跟在他身后,虽然气温开始慢慢转凉,但是李乐阳为了跟上张朝的步伐走的有些急,额头上还是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她在心里念着数字:“一、二、三、……九十六。”。
张朝用自己眼角的余光留意着身后的人,他看到地上女孩的影子在他的影子后面,影子里的马尾辫由于走的太快晃动的幅度有些大,他开始慢慢放慢了自己的步伐速度。
走在后面的李乐阳察觉到张朝放缓的步子,擡头看着他的背影。
九月的阳光依然明媚有些耀眼,男孩一头清爽的短发,个子很高,穿着一件有些白色T恤与黑色长裤,皮肤因为过多的接触阳光而呈现健康的麦色,漏出来的腿和手臂与李乐阳之前在城里见过同班男同学的瘦白细弱都不一样,明显要粗壮许多,还能隐约看见肌肉线条。
李乐阳收回视线继续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心中依然默念着:“一百六十一,一百六十二,……三百二十三……两千二百六十六。”
李乐阳再次擡头时正好到了学校大门口,擡头就看见大门上的四个大字“渔丰中学”,身边有不同年级的学生与他们擦肩,她默默记下了心中刚刚数的数字,与张朝前后脚进去往教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