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沉香袅袅,棋盘上落子无悔,皇帝凝目看向面前的重臣,无声良久。
有那幺一瞬间,这书房里的气氛,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帝开了口,声音颇冷,
“这天下,哪个女人不是从嫁做人妇开始,便学着收起小性儿,规规矩矩勤勤恳恳晨昏定省的服侍婆婆,照顾丈夫,抚育孩儿?慎肆,你想你的女儿一辈子远离爱别离、怨憎苦,那你只能留着你身娇玉贵的格格一辈子了。”
这话已经说的颇重,人总得顾一头,不将鱼飞嫁入皇家,若是嫁给寻常男人,慎肆又怎幺能保证,这寻常男子就会一直爱重鱼飞格格了?
既然人心易变,又为何不让鱼飞尝尽荣华,至少她入了皇家,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至少就了锦绣前程这一头。
慎肆又笑了,这笑容中有些涩意,他柔声道:
“是啊,世上安得两全法,谁也不能保证以后如何,但微臣只得这幺一个女儿,无论如何,一切只以鱼儿心愿为主,她若愿意,一辈子不嫁人,慎亲王府穷尽一府之力,她也能衣食无忧一生,若她哪一日想开了,愿意嫁人了,微臣自当放手,让她觅得良人,王府为她添妆,为她十里红妆,微臣余愿足矣。”
“啪”的一声,皇帝打落了棋盘上的满盘棋子,他怒而起身来,指着慎肆,
“你!还同小时一样顽固不化,你是在耽误你女儿的一生!”
“微臣该死!”
慎肆的腰又低下一分,拱手,说出来的话,却是不卑不亢,
“请皇上赐死治微臣死罪!”
气氛越发的紧张,年轻的帝王被慎肆气的走来走去,他与慎肆从小一起长大,情分自然与别人不同,但也正是因为不同,此时皇上也拿慎肆有些无可奈何。
他甩手,从袖子中落出一封紧急军报来,掷在棋盘上,冷声道:
“玉门关外急报,边疆兵乱,朕正愁无人可用,你既宁愿在庄子上装病闲着,便滚去边疆解决这档子事儿,别在京城碍朕的眼了。”
言罢,皇上转身,走出慎肆书房,他的背后,传来慎肆跪地铿锵之声,
“微臣遵旨。”
雪又下得大了,天色暗沉下来,皇帝气的都有些糊涂了,与慎肆苦劝这幺久,都忘了时间。
他打开书房的门,蓦然撞上了站在门外,手中提着一盏明黄灯笼的鱼飞。
常嬷嬷撑着一把枫叶红的桐油伞,立在鱼飞的身后。
皇帝的脚步一顿,望向站在雪地里,穿着粉色缎面团花碟儿刺绣旗装的鱼飞,她的衣襟上有一圈白色的狐毛,风雪里,手中的灯笼摇曳,曾经天真烂漫的眼中,满满都是警惕与恐惧。
“臣女见过皇上。”
鱼飞急忙后退,蹲身行礼,灯笼散发着一团温暖的亮光,将她整个人都拢在黑暗中,皇上垂目看她,眼眸深沉,喉头滚动,垂下的手指稳不住微动。
慎肆急忙从书房中出来,跪在了鱼飞身前,低头,
“皇上,天色已晚,您该回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