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便向后倒去,宋瑜眼疾手快,接住了白行简。
宋瑜握住他颤抖的手,才发现他手上也沾了血。
“怎幺这幺瘦。”宋瑜轻声呢喃。
......
“大师姐!大师姐!大师姐!”未见此人先闻其声,小师妹凌若语气焦急。
她风风火火地跑进来,高束起的发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顾不上喘气,她撑在桌子上道:“大师姐,秦冀那混小子又来没事找事了。”
“又是秦冀?”宋瑜皱眉,收起绮罗,擡脚往外厅走去。
秦冀来闹事的频率简直比系统掉线的频率还要高,白行简昏迷了三天,他们闹了三天。
庭院里果然聚集着两拨人,正吵得不可开交。
一位高个穿蓝衣的清秀少年大声嚷嚷道:“救那白行简做甚?筠瑶师叔跟掌门一向不对付。”他忽然露出嫌恶的表情,往地上啐了一口,“他虽是掌门小儿子,却是个不受宠的,难道指望掌门待你们落云谷好些不成?”说完,少年仰头撇嘴,活似趾高气扬的斗鸡,他的话自然引来一些附和。
“不成想冲虚师叔平时竟是这般教导你们的。”接话的是一个样貌出色的少年,看着比秦冀稍年长些,在众人中也有些威望,他是宋瑜的师弟付黎。
付黎为人正直,平常除了宋瑜,便属他在众弟子中最有人气。
他口中的冲虚师叔是蓝衣少年秦冀的师尊,平日里不怎幺同筠瑶真人打交道,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这几天不知何故,他的弟子也聚在此处闹事。
“大师姐来了,你们各退一步,吵架有伤和气。”有人做和事佬,示意众人宋瑜已经过来了。
“大师姐。”宋瑜最早拜入凌云派,又是筠瑶真人的首席大弟子,众人皆喊她一句师姐也不为过。
“挺闲啊?”宋瑜斜睨秦冀,似笑非笑。
“宋师姐。”秦冀抱拳,“筠瑶师叔知晓此事怕是会心生不快,打搅了真人闭关可就事大,还是先禀告师叔再做处置。”秦冀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凌若不乐意了,她从宋瑜背后走出来,指着秦冀的鼻子愤愤说道:“秦冀,不知道的以为这是你们虚若谷,你别在这儿装模作样的!”
宋瑜擡手轻拍凌若的背,示意她消消气,撩起眼皮直直看向秦冀,“没想到秦冀师弟竟如此关心师尊,还是冲虚师叔教导得好。”
秦冀眼珠子转了一圈,复又说道:“大师姐此言差矣,既是同一门派,也算是一条船上的,到时候掌门怪罪下来,可就大事不好了。”秦冀不依不饶,存心搅了这蹚浑水。
“谁跟你在一条船上?别给脸不要脸了。”凌若被秦冀的厚脸皮气得双颊通红,捏紧了拳头。
宋瑜:“你要是想搅和,也不是也不行,但我们落云谷的规矩你应当知晓。”落云谷不接无耻无义无情之人。
秦冀想做什幺?宋瑜自然猜到了。
掌门白云狄,筠瑶真人和冲虚真人虽是一个门派的,但除了一些必要的客套,私下并不来往,其中冲虚真人同白云狄的龃龉由来已久,这暂且不谈。
筠瑶真人则是单纯看不惯白云狄的为人,曾在多年前的仙盟大会上直说白云狄是无耻小人,而后筠瑶真人更是带了一众弟子去门派最远的落云谷修炼,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到现在。
近来白云狄似乎颇为针对冲虚真人和他的弟子,他们虽相隔甚远,但也略有耳闻。秦冀今日来,自是打算将一直以来静心修炼的他们也拉下水,又恰逢白行简昏迷在落云谷附近,可被他们逮着机会了。
秦冀这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后头还带了几个师兄弟,此时皆大声叫嚷道:“来者是客,宋师姐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既如此,咱落云谷也不是那无礼的做派,我传音给冲虚师叔,你们远道而来,我得告知他老人家一声。”宋瑜说罢,也不再逗留,径直进了主屋。
秦冀支吾了半天,脸色铁青,宋师姐看着好说话,没想今日却不留情面,他是趁着师尊闭关才跑出来的,若让师尊知晓他带人过来闹事......
“师兄,待会儿是不是就能看到他们皮开肉绽的样子?”凌若佯装叹气。
付黎也配合她,轻笑道:“是啊,有幸看到此等壮观的场面,中午不辟谷了。”
屋内,白行简已经坐起身,腿搭在床板上,乌发披散,身上穿着的白色里衣稍微有些大,见有人开门,便擡眼看过来。
宋瑜见他盯着自己,一时心情复杂。
宋瑜:系统,你给的数值真的没问题吧?
系统:百分之百没问题,宿主放心。
宋瑜:你开玩笑,我不信,他砍蚺那样子可不像只有40%的黑化值......
系统:您递的剑,他杀的蚺。
行吧,我是帮凶,宋瑜嘟囔。
他虽年岁尚小,但骨相生的极好,皮肤白皙,却有种未见过光的苍白感,此时紧锁着眉,双颊凹陷下去,牙齿死死地咬住下嘴唇,血色全无,仿佛正忍受着某种剧烈的痛苦。
秋初,气温还未降下来,仔细看去,白行简的脖颈的汗打湿了垂落在肩头的乌发。
白行简不语,手臂上的符文灼烧,仿佛要熔化他的皮肉,他受制于这疼痛,只好弓着背,身形越发显得单薄。
这时,凌若推门进来,手上端着碗汤药,是一个时辰前宋瑜煮上的。
白行简退到墙角,胸口急促地起伏,像只脆弱的小兽,宋瑜不是没有看到,他擡手时一闪而过的红色符文。
“师姐,他.......”凌若端着药欲言又止。
“给我吧,你先出去。”宋瑜接过药碗,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凌若一步三回头,虽然他没法伤到师姐,但他的眼神实在是令人心悸,也不知道白云狄是怎幺养的儿子,真是比捡来的还不如。
宋瑜捧着药碗走近了,白行简贴着墙壁退无可退,他脸上痛苦,绝望的神色交织着,嘴唇险要被他咬出血。
他左手紧扣住右手手腕,企图将筋脉内翻涌的巨痛压制下去。
宋瑜将药放在床边的矮桌上,淡声道:“我不过去,你自己把药喝了。”
他很难分出心神来回答,瞳孔蒙上一层白雾,她的声音似乎离得有些远了,听得不太真切,但跟梦里的一模一样,难道他昏迷的时间里,她就在旁边?
宋瑜:系统,他是不是痛得迷糊了?不太妙啊。
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宋瑜柔声道:“不喝药也行,我得看看你的脉象。”
“伸手,我给你把脉。”宋瑜想了想又说了一句。
也许是一直绷着神经有些累了,也许是听进去了她的话,他迟疑了好久,才慢慢将袖子挽上去,两只黑亮的眼珠警惕地盯着她。
宋瑜轻叹了口气,伸手把在他的脉搏上,很奇怪的脉象,他的体内似乎有几种不同的毒素相互抗衡着,脉象不稳,暗藏凶险,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汤药不管用了,宋瑜心想,倒是有个百草药丸可以保住他,倒也不是说丹药不值钱,他们凌云派好歹也是数一数二的门派,几粒药丸也不是什幺稀罕物。
“不恶心吗?”他指的是自己手臂上纵横的符文,宋瑜刚把手放下,他就拉下袖口,死死捂着手臂,说这话时垂下了眼睑,长睫轻颤,光看脸是人畜无害,与他杀蚺时的神情大相径庭。
“ 嗯哼,你师姐我见多识广。”宋瑜扬眉,不甚在意道。
白行简抿唇,不再言语。
宋瑜:“对了,你怎幺遇上蚺了?”见他稍稍放下警惕,她问道。
白行简摇头,忽地倒吸一口气,肺腑抽拉着,眼神却越过宋瑜,看向窗户投射到地上的圆形光点,没有回答。
宋瑜:“你不想说那我就不问了,先把药吃了。”说到吃药,他不着痕迹地往墙一侧挪了挪。
“不吃。”他冷硬地拒绝,许是觉得自己回答得过于直接,他的目光再次回到宋瑜身上。
但宋瑜是谁,他张嘴的那一刻,宋瑜将手心的药丸塞进去,白行简猝不及防,竟也直接咽了下去。
宋瑜:系统,看见没?对待不爱吃药的小朋友就要趁其不备。
系统:学到了,但我用不上。
百草药丸乃是上百种名贵的药材炼治而成的,入口即化,味道极苦,可治百病,起效极快。
白行简的小脸终于有了点血色,瞪着宋瑜,气得不轻。
“咳,你不吃我只好用我的办法了。”宋瑜避开他的眼神,轻咳了一声。
苦涩的药味在口腔蔓延开,白行简避开宋瑜,侧身撩开宽大的袖子,他手臂上的诡秘符文若隐若现,没过多久便消失了,他闭上眼复又睁开。
“不过这药丸也只是暂时止住你体内的毒素,根治是不可能的。”宋瑜打量他的表情,听了她的话,白行简头上翘起的发似乎一瞬间塌了下去。
“但是一定可以找到办法的。”宋瑜安抚他。
宋瑜从锦囊里拿出一袋子糖,那是她来之前顺手装在里头的。
“药丸是不是很苦?吃个糖?”她解开袋子,捏了一块桂花糖放到他手里,自己也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宋瑜喜爱甜食,尤其是各种糖。桂花糖软糯香甜,甜丝丝的味道在口腔弥散开来,回味无穷。
白行简嘴里萦绕着股苦涩的味道,自前日起他再未进过食,胃里空空,着实不好受,见宋瑜吃下糖,他思忖片刻,竟也张嘴吃下了桂花糖,他没有直接咬掉,而是含在嘴里。
果真好甜,宋瑜看到他眉眼稍稍放松。
宋瑜好笑地看着他,他的脸上没肉,腮帮子小小地鼓起,到底是年纪小,虽然他飞升后依旧少言寡语性格孤僻,但至少现在还算乖顺。
“师姐!掌门派人来接他了!”凌若敲了门,不待她回应就进来了。
“怎幺这个表情?”凌若一脸嫌恶,又有说不清的慌张。
“实在是......实在是太过分了。”凌若拉着宋瑜走到一边。
她附在宋瑜的耳边悄声说道:“掌门派了几个弟子来接人,却凶神恶煞的,我寻思他们好像根本不关心这孩子的安危,倒像是来逮捕他的。”
“宿主,友情提醒一下,您得让白行简跟他们走,这关系到之后的主线发展。”
宋瑜皱起眉,他这一回去,怕是日子更不好过了。
宋瑜扭头看了一眼白行简,他不知何时下了床,正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往这儿看。
宋瑜走过去,手放到他头顶,白行简僵直了身子,宋瑜笑着揉了揉他柔软的发,“既然有人来接你了,那你就跟他们回去吧。”
白行简脸色未变,原本他也是要回去的,只是......他舌尖抵了抵自己的腮帮子,口中的桂花糖忽然甜得发腻。
他不说话,宋瑜也难以知晓他在想些什幺,便解下腰上的糖袋递给他,“这里面有糖,不开心的时候就吃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