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巡开启,目的地是南方的一座山。
前朝方大人颁布变法,当时所有百姓都不接受,觉得太苦太累。
还有人觉得荒唐,一座乱石堆积的山,变成种稻谷的田,天方夜谭。
因此民怨载道,不出半年新法被废,方大人也被送上了断头台。
只是他在斩首之前,已死于民众的乱石。
因此,大多数山都没被改造。
但有一个遥远的村落,因久居于山,觉得这是个办法,就开始实施了。
六年过去,不知结果如何。
入了夜,南巡队伍驻扎下来,人们都坐下来休息。
安将军突然说,“王爷,属下要给您献个人。”
声音不大,但现下安静,这话便钻入周围人的耳朵。
很多人好奇地看过来。
众目之下,帐篷里竟走出一个金发碧眼的胡姬。
腰肢款款,袅娜美貌。
李云容无声地抽了口气,将头扭向另一边,迫使自己看向星空,成为一颗远离人世的星。
李凌白瞥了一眼便看向安将,语带批评:“我说过,战争是上层的斗争,平民无辜,不可殃及。我早已立有军规,不许俘虏别国的人民。”
安连忙解释:“是是是,末将自然不敢忘记王爷的规矩。
但阿柔姑娘是自愿的。
她是西北公主,在您亲征的时候见过您。后来西北灭国,她跟着逃到北方。
末将攻下凉国后,她找到了末将,说很想来中原找您。”
当时他看着这个貌美的姑娘,心里便打定主意要带她来。如果能借此转移王爷在那人身上的注意,就最好不过。
所以也不顾军中规矩,带来中原,将她引见。
阿柔朝李凌白笑着,款款行礼,“王爷。”
讲得了汉话。
顾盼流转,还有几分羞怯。
李凌白却没有怎幺看她,“送她回国吧,南巡队伍不适合久留。”
“王爷,我不回去。”阿柔委屈巴巴,她好不容易才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一旁的李策却心痒难耐。
他早就看见了这个貌美的女子,腰肢细软,异域风情。
他开口了,“朕要了。”
阿柔闻言花容失色,扑在李凌白身边,抓着他衣袖,“王爷,我不要,我不去…”
“大胆!朕要你来,你还敢抗命!”李策眉毛倒竖。
李凌白不说话。
想送给王爷的人被皇帝看上了,安将军欲哭无泪,只好劝道:
“王爷,她背井离乡,一心要找的是您一人。要是被强纳,万一想不开…那可是一条鲜活的人命啊。”
李凌白冷瞥了他一眼。
安知道他在怪自己多事,要不是自己带她来,也没有这一出了。
最后,李凌白毕竟于心不忍,还是开口相救了,“先留在我这吧。”
安将军由哭转笑,王爷留人了,皇帝闹得好!
“你,你敢跟朕…”李策怒着。
目光看向渺远星空的李云容,从头到尾垂着眸,冷淡脸,看不出情绪。
淡漠的面容下藏着什幺心绪,外人不得而知。
她很希望自己此时就是那颗星,可以无喜无悲,无伤无痛。
但是耳朵听到了,知道自己该管了,不得不参与人间的琐事。
于是她只能把自己的灵魂拖回来,变回那个可怜人。
她擡手搭上李策肩膀,压了压。
眼神无声地在说,我不是告诉过你,避其锋芒吗。
李策气呼呼。
李凌白神色难辨,若有若无地扫了她一眼,情绪在晦暗的灯光下看不清。
…
之后,阿柔就围在李凌白身边,递水擦汗,送饭喂马,忙得不亦乐乎。
美丽的女子看着心上人,目光总是那幺含情脉脉。
虽然李凌白每次都会自己把汗巾拿来,然后告诉她不必这幺做。
奈何阿柔把自己变成了向光的飞蛾,就是爱绕着他转。
一边忙活,一边也迷茫。
比如说这天晚上,回顾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突然开始伤感。
王爷好像一直不怎幺理自己。
是自己不够好看吗,还是伺候他的时候哪里做得不够好,怎幺回事呢?
迷茫郁闷,她戳了戳旁边的安将军。
“你说,王爷为什幺还不召我侍寝。”
安将军的水差点喷出来。
“阿柔姑娘,你委婉点,中原人一般不这样说话…”
“哦,那怎幺说?”
“嗯…你可以说,王爷为什幺不接受你的热情。”
“哦…那为什幺?”
安将军再次无语。
他尝试换个角度。
“其实我也好奇,你为什幺那幺坚定,要跟着我来找他?”
“我也不知道…
其实我只看过他一眼,后来就发现自己忘不掉…”
阿柔看见他的那一眼,他在骑马。
马队急速前进,他将马鞭挥得啪啪作响。
一身黑袍破开空气,在风中凌厉地飞,大有跟天地对抗的架势。
丰神俊秀的容颜,却伴随着摄人心魂的气魄。
让人油然而生一股冲动,想飞到马上,想成为他怀中的人,随着他在天地间肆无忌惮地驰骋。
那幺,世界的一切纷繁涌动,震荡不止,而他是可靠的臂膀。
只要想想,阿柔就忍不住一阵颤抖,人几乎快融化。
“我知道,我喜欢上他了。
喜欢他,就想跟着他服侍他,照顾他的一切。
我们大凉女人,一旦认定了一个夫婿,便会伴他左右,洗衣做饭,端茶送水。
哎…一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让他不满意了。”
安将军毕竟是武夫,也不怎幺懂男女情爱,只好用军事头脑勉强出出主意。
“…要不你改一下策略,用中原人的策略?”对,兵法讲究策略。
“嗯?难道中原不一样?”
果然是她有的地方做得不对,那她可得请教一下。
她看了看周围,似乎只有李云容一个女子。
她爽朗大方地开口了:
“美丽的云容公主,中原女人是如何对待夫婿的呢?”
李云容呛了一口。
不巧,后方帐篷刺啦打开,李凌白出来了。
映着篝火,一切都安安静静。
所有人的视线落在李云容一个人身上。
知道一些内情的,已经竖起耳朵,心神荡漾。
“呃…你还是请教别人吧。”李云容艰难地说。
“云容公主还没有夫婿吗?”
“嗯。”她点点头。
“哦,那有喜欢的人吗?”阿柔坐到她身边。
“…”她擡头,目光幽远,“星星,很遥远的星星。”
“哦…”听不懂,阿柔继续单刀直入地发问,“我喜欢王爷,该怎幺样才能嫁给他?”
嫁给他…?
是啊,终有一个女子会嫁给他,与他亲密无间,日夜相伴。
会与他分享世上的一切美好。
或许就是眼前这个人呢。
她越想越深,一丝悲意挡不住地钻上来。
不可以。
她强压伤感,警告自己:别糊涂了,你不该为此悲伤,这些事你早就想过了,你早就难过够了。
“别闹了。”李凌白冷冷开口。
“哦…”王爷好凶。阿柔准备退场了,但还是克制不住想知道答案。
“云容,你能偷偷回答我吗?”她附在她耳边说。
李云容看向渺远的星空。
低低吐字,“有缘分,怎幺做都对。
没缘分…做什幺都没用。”
中原人说话都这幺难懂吗?什幺意思?
“那我跟王爷,是有缘分还是没缘分?”
李云容凄然一笑,看向她,“你可以努力。”
“够了。”李凌白的声音冷到极点。
阿柔一溜烟跑了。
人群突然便沉默下来,谁都没有说话。
起风了,夜里冷,人们三三两两,渐渐回了帐篷。
两个特殊的人,便越来越刺眼。
谁都没开口,只是沉默。
旷野凌厉的风,吹起浅色纱裙和黑色衣袍,翻飞交织,稍合即离。
李云容盯着星空,似乎要看出个洞来才罢休。
她能感觉到,身侧的那个人没有走。
黑夜的幕布,掩盖了一切隐晦的、看不清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