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大雪,京城被苍茫白雪笼罩,不远处的铜陵山在渐渐皑雪中若隐若现,路上一串串脚印踩出簌簌的声响,城内的颐德寺里传来一阵阵钟声,悠远宁静,听者无不心神沉寂。
苍绿的菩提枝桠被连日不停歇的大雪压下了势头,偶随风动而落下点点冰凉雪花。
一位老者在此刻拜访了颐德寺。
他一身官服,面容肃然,看样子似乎是刚从早朝奔波而来。
侍从俯身为他整理衣服上滴落的雪花,他摆摆手推开,在寒风中径直大步跨进大殿。
这便是当朝丞相梅蔺,师从前朝太傅,一出世就入了京朝,尽心辅佐当今的帝王。他一生自负傲气,甚少有欣赏的人,如今来此倒是难得的平和。
大殿的蒲团上跪坐一人,身着素衣,伴着阵阵木鱼的敲击声念着佛经。
梅蔺眉头稍稍舒展,略擡高声调,“寂圆可在?”
无人回答,只有规律的木鱼声回荡在空寂的大殿。
他复又皱起眉,声音彻底放大:“寂圆可在?”
仍是没有回应。
梅蔺直接跨步过去,正准备动手将那人扯开来,身后突然响起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丞相留步。”
梅蔺回头,寂圆大师双手合十在身后大门处,殿外一趁风霜,他只堪堪着一件单衣,虽迟暮之年,但自有一番气节。
寂圆缓步至跟前,微微点头行礼,“丞相,贫道在此。”
梅蔺深深凝视着他,半响,开口:“好久未见。”
寂圆目微阖,“是,已是十余年。”
此话一出,二人心中都是感慨万千。
终是梅蔺率先挑明,“如今朝中情势不甚明朗,你当年算的那一卦,圣上已有些忌惮。”
寂圆未动,叹道:“世人诸多忧扰,贫道就不…”
话未说完,那蒲团上正默念佛经之人倏忽开口,“师傅,由我来罢。”
声音刚落,梅蔺和寂圆具是调头望去,那人正笑吟吟对着这边,神色自若。
寂圆表情松动少许,“徒儿,不可!”
那人从暗处走来,堂外的风雪衬得殿内的光线忽明忽暗,梅蔺眯眼打量着这个口出狂言的狂妄之徒。
单薄的素衣裹着一副瘦长的身躯,长而密的墨发被一根腕带随意系在脑后,如玉般清俊的面容,让人最是心颤的便是他羽睫下那双沉寂的黑眸,左眼下一颗泪痣,平添了几分迤逦。
他对寂圆微微行礼,“师傅,当年你便告诉我,颐德寺不会将有难之人拒之门外,如今也该我来还一报了。”
寂圆闻言,又是一叹,双手合十,口中默念,“阿弥陀佛。”
“因果轮回,也到时候了。”
梅蔺瞧着那人,他神情未变,只是看着殿外说道,“丞相,风雪已停,不如同去?”
梅蔺忽然想起来什幺,睥他一眼,还是擡脚向外去。
两人来到堂外,风雪俱停,庭内菩提树虚晃着枝头,时有雪团落在地上的簌声。
梅蔺瞧着枝上被雪遮住的绿叶说:“这树倒是冬天也未凋零。”
那人沉静道,“菩提树,四季常青。”
“你要代他?可想好?”梅蔺忽的厉然疾言。
他面对这位元老级的丞相,丝毫未见怯意,反而相得益彰,十分从容地双手捻十,颔首道,“非也,因与果,本就是我。”
梅蔺闻言,未再刁难,点点头,转身进去寻寂圆。
身后的人望着常青的菩提树,缓缓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至此,京城平静的死水再次掀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