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与鸟

明媚的初冬暖阳洒在摇曳的银杏树叶上,映下一片斑驳的光影,御花园中成群的银杏树愈显黄灿灿一片,树旁种了些高低错落的玉簪,玉簪花莹白如玉,与园中银杏林掩映生姿。

卫芷散步至御花园的千秋庭,正准备将橘猫放下活动下手腕,那猫突然从她手中跳下,径直往银杏林中跑去,卫芷见它在一棵树旁开心玩儿着,便由了它去,紧接着就听见几声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她赶紧提着裙裾小跑过去,发现橘猫已三两下爬上了其中一棵银杏树,正准备用爪子去掏鸟窝,四五只幼鸟在鸟窝里扑腾着翅膀慌张躲闪着。

卫芷跑到树下,踮起脚尖去够那顽皮的橘猫,没想到那猫虽肥身子却灵活,卫芷越是去够它,它就越往上蹿。

这时耳边传来脚步声,卫芷顾不得回头去看,不多时便感到头顶投下一片清凉的阴影,又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檀香。怎的又在这处碰见了他?难道他日日下了朝都要来喂鸟?

身后那人离卫芷极近,几乎快要贴着她后背,檀香的气味愈发地浓,几近将她整个人包裹。

卫芷闻着便有些心猿意马起来,正欲离远些,就听见耳畔传来低低的一声。

“别动。”

卫芷觉得耳朵有些痒,见那橘猫的爪子已经伸进了鸟窝胡乱捣着,也不再乱动,乖乖地屏气伫立在原地。

秋玄比卫芷高出许多,一擡手便能轻易碰到鸟窝。噢,不对,卫芷心想,这鸟窝好似就是他那日亲手放上去的,自然也能取下来。卫芷擡头看见男子的手越过她头顶,缓慢靠近橘猫,紧接着迅速逮了它的后颈,将它提了下来。

卫芷连忙转过身,接过秋玄手中的猫,检查了下它周身并未被粗糙树枝刮蹭着,垂眸说了声,“多谢右相。”

鸟窝里的小鸟还在叫嚷着,秋玄将那鸟窝从树枝上取下来,从里面捧起一只一动不动的幼鸟细细查看,半晌后,叹了口气,“死了。”

卫芷有些心虚,心道又不是她吩咐橘猫去掏鸟窝的,听他语气好似是自己故意将鸟弄死一般,可嘴上还是道着歉,“本公主养的这只绣虎属实顽皮,带它出来散步一时没看管好,真是抱歉。”

秋玄没理会卫芷,自顾自地蹲下身,刨了个坑将死去的幼鸟埋在银杏树旁,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将鸟窝重新放回了原处。

卫芷见秋玄连招呼都不打便转身离去,心中莫名生出些懊恼来,不由得喊住了他,“右相。”

秋玄停住脚步,回头望向卫芷,听见她问,“为何要请旨让父皇送本公主去蒙古和亲?”

男子神色淡淡的,“因为您是公主。”

“是公主又如何?”

“公主就应尽到公主的责任。”

卫芷心中恼怒,抱着猫走到秋玄面前,气呼呼地说:“本公主已有了身孕,恐不能如右相的愿了。若是让蒙古各邦知晓,怕是再不会与我大祯交好了,右相您说是吧?”

卫芷并不后悔自己说出这番话,反倒是有些期待此时秋玄的反应。

果然,男子一贯波澜不惊的神色这才有了些微起伏,他默不作声地望向卫芷,目光中带了几分探究,似是在判断她这番话的真假。

卫芷继续说道,“右相若是怀疑,大可找个信得过的太医来为本公主诊脉,看看本公主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卫芷很是不喜秋玄惯常的清高作派,见他皱眉,心中舒坦了不少。

趁着秋玄愣神的功夫,她往前踏了一步,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秋玄的眸子,踮起脚尖凑近他,在他耳边轻声说:“如若右相执意让本公主去和亲,那本公主,”卫芷笑眼弯弯,“便只能同父皇说腹中胎儿是右相您的。”

秋玄愣了愣,诧异地望向卫芷,还未等他开口说些什幺,卫芷就抱着猫扬长而去。

面容清俊的男子站在盛开的银杏树下,微眯着眼,饶有兴趣地望着卫芷远去的背影。他拍了拍朝服上的泥土,从袖袋中掏出一袋鸟食,取了些撒在鸟窝里,再回眸去看远方时,那人的身影已经化作了一个模糊的小点,最终消失在了视野中。

——

晚间,本来还神采奕奕的皇帝突然大病一场,侍寝的两名年轻嫔妃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派太监去请了虞子期和贺瑾来,这才稍稍稳住了些许。可终究是病来如山倒,皇帝这一病竟是连床都起不来,时刻都要人在龙榻旁伺候着。

这日皇帝又派人连夜去请了秋玄来宫里。

“秋卿,前日姒儿竟主动来求朕,说她愿嫁去蒙古和亲,替朕分忧。”

“二公主?”

皇帝喝了口宫女呈上来的浓茶,“是啊,依爱卿的意思,此番是让姒儿去还是芷儿去更为合适?”说罢猛烈地咳嗽了两声,在他身旁伺候的小宫女立马掏出手帕替他擦了擦嘴。

秋玄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面容姣好的年轻宫女,与她不经意间对视了一瞬,遂移开目光,淡然道,“二公主年长,又是皇后娘娘所出,身份更为尊贵,自然是最恰当的人选。”

皇帝颔首,思忖片刻后,道,“那朕便封姒儿为固宁长公主,赏银饰百对,金器百件,良田千顷如何?”

男子面上淡笑道,“陛下思虑周全。”

“天色已晚,爱卿先回府歇息吧,明日一早朕便拟旨定下此事。”

“诺。”

秋玄退出了皇帝寝殿,方才伺候皇帝的年轻宫女恭敬上前,双手将手帕呈上。手帕上染上了星星落落的红,有些干涸的暗红血迹凝固在了上面。

秋玄撇了眼手帕,道,“找个无人的地方烧了。”

“奴婢遵旨。”

宫女将手帕收好,隐在一抹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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