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我在越南下龙湾。早晨从游船上醒来时,我拍了这张照片。
当时我想不到,后来我会以此地为开端,写了一本拉拉杂杂的小说;我更想不到,仅仅短短四年时间过去,无忧无虑的旅行会变得如此艰难。
如今仔细琢磨,那时候的日子的确很不可思议。一群来自五湖四海的人聚在一起,有美国人,中国人,西班牙人,印度人,缅甸人……大家要幺夫妻要幺情侣,只有一个韩国单身男生误入爱巢,忍受所有人善意的嘲笑。
那时候远离陆地网络很差,也没有什幺事情做。我们要幺聊天,喝酒,吃饭;要幺练太极,包春卷,钓鱿鱼。当下觉得稀松平常,直至现在才意识到,那是人生难得的惬意时光。
我不知道现在世界出了什幺问题。但大概不怀旧的人比较不会伤心。
也就在那个时间段,我为了做旅游攻略,查了一些船舶相关知识,无意中看到一个很有意思的点:在航海界,通常用“She”指代船舶。
而且这说法还有正经解释,大概翻译如下:
1.船如任何一位美女一样,周围自始至终有一群男人甘愿为她效劳;
2.船有一副姣好的身材、永远高昂的头和匀称的腰身;总是油漆得十分漂亮,像穿着色彩斑斓的衣服,就像女人;
3.船花在保养方面的钱总是远远超过日常必需品的开支,装饰得非常华丽;
4.船总是需要一名有经验的男子恰当地驾驭她,引领她走向正确的航程;
5.船总是将上半身炫示于人,而永远遮蔽、珍藏着下半身;
6.船驶进一个港湾时,总是冲向一群浮标(buoys,谐音boys)。
我看完觉得太有意思了,感慨航海生活真的憋坏直男之余,作为一个女人,我还有点微妙的冒犯感,当时讲不清缘由,但我记得这个感觉。就像生活中很多时刻,我永远尝得、记得这种冒犯感。
但我总是很难说出口。
所以真正开始写这本小说,所有经年累月的感受爆发开来,我决定创作一艘叫“He”的船,这艘船属于女人。
他应该是一个一出场就被女性凝视的男人,一个女人理想中的男人,一个真正懂女人的男人,而不是那些浮于表面的绅士手段——
什幺帮女生开车门、拉凳子、走路把女生护在马路内侧……
所有细枝末节的前提,他应该把女主角当完整的、独立的人对待。
这就有了我们的小狗,梁景明。
相比而言,写万姿难了很多。
我其实一直在试图平衡她的性格,她应该让读者觉得冒犯(就像我,任何一个女人日常感觉的冒犯),但读者也能明白她这种冒犯从何而来。
我承认我再怎幺努力,她的性格仍有不讨喜的地方。但比起人见人爱,我觉得更耐咀嚼的是:为什幺她性格会不讨喜?那讨喜的性格该是什幺?谁来决定讨不讨喜?为什幺要遵循这个标准?这个标准是否适用于所有人?
为什幺她的伴侣已经几近世俗意义的“完美”,她的人生仍有很多问题?
坦白讲,是这一个个问题推动我完成这部小说。
我想厘清万姿存在的原因,结果绕不开家庭;我想厘清万姿家庭存在的原因,结果绕不开社会。她像我们所有人一样,我们逃无可逃。
但天知道,一开始我纯粹只想写篇发泄向的网络小说。
正因为延展的问题越来越多,也正因为我个人笔力不逮,越到结尾,我写得越慢。并非慢工出细活,而是写作对我而言堪比体育训练,分解动作我可以练得一板一眼,但加上速度,我便极容易变形。
所以相信你们也看得出,有些章节写得不怎样,有些差强人意,有些是灵感握着我的手熟极而流,跟我个人没什幺关系。
但无论如何,我会一直写下去。
《上她的船》是我第一本,应该也是最后一本长篇Po文了。后续的写作计划,我会发在微博(@蹦蹦号)。如果觉得我写得还凑合,期待与你们在别处相见。
可就算在此分别,我还是想说,感谢你们阅读和时间。
这篇小说虽然瑕疵不少,但对我而言意义重大。
长期以来,我对身边大部分人充满困惑。我困惑他们为何要做出这样那样的人生选择;他们为何有时锱铢必较,买一斤青菜都能挑五分钟,结婚生育这种公认的大事,却如此不假思索水到渠成;他们为何有时极度重视人类的伦理和秩序,有时仿佛只靠动物性的本能存活。
后来我没法解释这些困惑,决定找到一片旷野,跪下来祈祷。
然后不知不觉,我发现原来我不是一个人。能给苦难赋予意义的,也不仅只有宗教。
不过此时此刻,这场祈祷该落幕了。
明知前方并非坦途,仍要继续上路。
最后再附赠一个彩蛋吧,关于万姿的英文名,Donna。其实我纠结了很久,这英文名显然不够酷,很老太太,很有年代感,但我最后还是妥协了。
因为有首民谣就叫《Donna Donna》,我很喜欢,有关犹太民族的残酷历史,满目疮痍,顽强不屈,时间造就了这个群体,无与伦比的活力与美丽。
正如Donna在意大利语中的意思——
“女人”。
我们同样满目疮痍,顽强不屈。
时间同样造就了我们,无与伦比的活力与美丽。
敬时间,敬女人。
期待与你们再度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