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后殿。
皇帝站在内室,呆呆的看着床上面色惨白的端静。
季嬷嬷、绿衣和几个调来帮忙的心腹宫女来来往往,端着一盆盆血水自皇帝的身边经过。
皇帝脑中控制不住的想起刘声芳的诊断,短短两字让他心里抽痛不已。
小产。
孩子刚刚三个月。
他们的孩子,悄然而至,还没来得及让他们知晓,又悄然离开。
“皇上?”
“皇上!”季嬷嬷轻声唤道。
“嗯?”皇帝猛然回神,疲倦的看着季嬷嬷。
“血已经止住了,公主身上也处理干净了……药灌了好几碗,现下该做的都做了,只等公主苏醒了。”季嬷嬷道。
皇帝双眼通红,阖眸颔首,“……好,朕知道了。”
”皇上,刘院使说小月最伤血气,小心养着才是正道。您匆忙回来,怕是也累了,不如先去换身衣裳,歇息歇息,等公主醒了,奴婢再去叫您?”季嬷嬷向来古板的脸上带着些不忍。
她的小主子目光哀戚,显然是被那个可怜的小皇子伤透了心。
皇帝木然得挥了挥手,“不用,你们都退下吧。朕,要陪着她……”
说着他轻轻的往床边走去。
方才,他甚至不敢靠近她,她躺在他怀里不停流血,染红了他整个龙袍。
她那幺小,那幺乖,闭着眼睛怎幺都唤不醒。
脸色却又是那幺苍白,那幺脆弱……仿佛下一刻就要从他怀里消失。
皇帝绝不能接受这个结局。
抱着她奔跑的那一刻,他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恐慌。
比记忆中失去发妻赫舍里氏时的心情,还要难过千倍百倍。
心里麻麻的,仿佛有东西破碎。
痛得让他茫然,痛得令他恍惚……
一盆盆的血水被擡出,一切都太过熟悉。
她也会这样离他而去吗?
皇帝的胸膛空了一片。
她痛苦的躺着,他痛苦的看着。
皇帝根本不敢想象失去她的以后。
好在,上天垂怜。
带走了他们的孩子,但把她还给了自己。
皇帝小心的坐在床边,倾身摸了摸端静苍白的小脸。
锦被下,小小的她安静的躺在床上。
皇帝默默的褪去一身带血的礼服,轻轻上床侧身将她揽在怀里。
触碰到她的那一瞬间,皇帝心里仿佛瞬间变得充实。
他将一只手缓缓放在了她的小腹。
那里平坦如初,尚未隆起,他们的孩子就化作了一滩血水,离他们远去。
皇帝微微阖眸,紧紧抿唇。
即使刘声芳先前告诉他,这个孩子很可能因为血脉太近,大概率留不住。
再加上端静一直未断的养身药有调经避子的作用,更让孩子发育艰难。
而今日那一板子,更是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种种因素,都促使着这个孩子的离开。
即使是保住了,许是生下来也体弱多病,或是身有不全也未可知。
尽管刘声芳说了那幺多,可皇帝却仍旧难以释怀。
这个孩子破除万险,绕过了重重阻碍才来到他们身边,就是命中有缘。
可他却没有保护好他。
即使体弱多病又如何,即使身有不全又何妨……他对他们的孩子满心期待。
酸涩感盈余心头,皇帝不妨红了眼圈,他偏头倚靠在端静颈边,闭着眼睛摩挲着她的小腹,有一滴湿润悄然落入端静的发间,消失不见。
承认吧,爱新觉罗·玄烨,你爱她。
纵使一开始是个错误,纵使你曾经不止一次想要更改这个错误,但你现在已经身处这个错误不可自拔,也不想自拔。
你离不开她,你放不下她,你期待和她的以后,你想让她做你的唯一。
即使她是你的亲女儿,你也要和她水乳交融,一世相依。
即使这是个错误,你也要把它变成世人眼里的正确!
皇帝缓缓睁眼,狭长的眸子里是满满的坚决。
他微微紧了紧怀抱,偏头吻了吻端静的额角。
一些决定悄悄在心底做出。
未来注定要翻天覆地。
皇帝覆唇缱绻的吻了吻端静的唇角,抱着她沉沉睡去。
他要养养神,才能有精力为他失去的孩子,为他受伤的爱人挨个讨回公道。
……
永和宫发生的事,不多时便传遍了全宫。
据钮祜禄贵妃身边的人说,德妃滥用刑罚,不仅打了兆佳贵人,还不小心打伤了公主。
贵妃见势不妙,将烂摊子留给了德妃,气的甩袖离去。
再后面发生的事就满宫皆知了。
贵妃前脚走,皇帝后脚来。
而后太医院的刘院使匆匆被传来,之后永和宫就被包围了,再打探不出其他了。
翊坤宫。
宜妃直拍胸脯,“还好还好,今儿总觉得有些不对,强惹着没去看热闹,到底是免了一场无妄之灾。”
还好她机敏,临时去了寿康宫。
后来那小太监来求,太后本来欲往。
但行至半路才知,这场闹剧已然尘埃落定。
皇帝派侍卫将永和宫重重包围,梁九功听闻皇太后到来,特意迎去,把太后又劝了回去。
钟粹宫。
惠妃转着佛珠阖眸念经,听闻消息,她唇角抿出微微的满意。
不枉她用了些心思,动用了内务府一个埋得很深的线人,才顺利把消息递给了德妃,没引她生疑。
就是那小太监,倒是可惜了……
眼下情况有些不对。
她本想让德妃内斗多个仇人,可看皇帝的态度,显然对这兆佳贵人颇有些特别。
不过,内务府的人她已经处理了,只剩下一个空口无凭的素梅。皇帝就算信了那个奴婢的话怀疑到她身上,又能怎样?
她早就无宠,只要纳喇家不倒,她再差能差到哪里去?
惠妃颇有些有恃无恐。
虽然皇帝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但只要德妃倒霉,她就舒坦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