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参差的酸涩，隐秘的恶意

“你又把头发弄得乱糟糟的了，辛迪。”

迟来的少年伸出手，他微笑着，用指尖轻柔地拨弄妹妹鬓边的乱发。

“艾里哥哥！”辛西娅快活地唤出他的名字，并在长兄的肩膀上挣扎起来，试图把自己手中穿着猎物的箭矢展示给他看。

“你看，这是我猎到的好～大的灰鸽子！”

这和她面对阿尔伯特时的态度截然不同，在艾德里安面前，辛西娅显然表现得更像一个乖巧可爱的妹妹。

艾德里安纵容地望着这样的辛西娅。在那双碧色的眼眸中好似能看见湖波荡漾、脉脉含情，和浅淡的铂金色长发相呼应，圣洁得宛若被贬谪的神祇。

但阿尔伯特偏偏不叫她如愿。他把辛西娅举起调转了一个方向，又重新放回到自己的另一侧肩膀上，就是不让她靠近艾德里安。

“我要和艾里哥哥说话啦！放开我！”

辛西娅气恼地又踢又蹬，小拳头和鞋跟都密密地落在兄长骨肉初成的少年身体上。阿尔伯特则对此浑不在意，他只管把顽皮的妹妹牢牢圈在自己强健的臂膀中，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你总是这样！”辛西娅气得向他龇牙咧嘴，红红的眼睛就像只急跳脚的小兔子，“混蛋阿尔！我又不是你的洋娃娃！”

面对辛西娅的指控，阿尔伯特挑衅地扬起了眉，“这种话还是等你成长到能把我干翻的程度时再说吧，我可怜的小洋娃娃辛迪。”

“好啦，辛迪。”艾德里安微笑着戳了戳妹妹气鼓鼓的脸颊，“不用跟这个坏家伙置气。待会让礼仪老师看到了，她一定又要训斥你。”

一提到那些课程，辛西娅生气勃勃的表情就立刻随之低落下来。低垂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射出长长的阴影，颤动之间透露着委屈。

“我才不想上什幺礼仪课。”她忿忿地抗议着，“那个女人太凶悍了，我最讨厌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并且她教的东西也根本没有一点用处，还有舞蹈课也是……所以，为什幺我不能跟阿尔哥哥一起学剑术和骑术呢？”

“你是笨蛋吗？辛迪。”从她的耳后传来阿尔伯特漫不经心的声音，“就像男孩都要学习骑马和剑术一样，你是女孩，那当然就应该学习礼仪和舞蹈。”

辛西娅立刻被他的言语激怒，张牙舞爪地回击他，“明明就是阿尔哥哥在把我当成笨蛋！我知道兰德尔侯爵家的小姐就会骑马！她还有好几套为她量身定做的骑装呢！”

此时艾德里安还在试图从中调和，他温和地对辛西娅说：“阿尔是个笨蛋。或许他只是想表达，就像男孩们更擅长剑术和骑射那样，女孩们当然也有她们天生更擅长的事情。所以辛迪，你没有必要勉强自己模仿阿尔。”

“难道艾里哥哥也觉得我是在模仿他吗？我，在模仿这个混蛋阿尔？！”辛西娅激动地一下子提高了音调。

艾德里安自觉失言，碧色的眼眸中浮现一丝懊恼。

“为什幺我就不能天生擅长剑术和骑马呢？明明我们三个的血管里流淌的都是完全一样的血液。况且你也看到了，今天才是我第一天学习使用弓箭，我就射中了这样大的猎物！”

阳光下，女孩的红眼睛涨满了高昂的情绪，因愤怒而闪闪发亮。

“我还以为艾里哥哥是能够理解我的呢，没想到原来你也跟混蛋阿尔一样！”

最终辛西娅攀着阿尔伯特的肩膀，抓狂地大喊道：“艾里哥哥也是笨蛋！”

和女孩的怒吼声同时响起的还有阿尔伯特张狂的大笑，兄妹二人的声音在空阔的园林中纠缠着四处飞撞，惊起一片扑棱棱的飞鸟。

“这下好啦，艾里。”阿尔伯特肆意嘲笑着难得吃瘪的艾德里安，“你总是装好人的报应来了吧！看以后辛迪还理不理你！”

阿尔伯特虽然性情粗犷直爽，但对艾德里安一直以来总是假意劝和实则挑拨的言行也并非毫无察觉。他早就看不惯这个口蜜腹剑的弟弟了。

艾德里安的小心思被长兄戳破了，也不恼怒。“辛迪的脾气你还不了解吗，哥哥？”他平静道。

回答他的是阿尔伯特的冷哼声。

他仍然是那副笑微微的样子，浅淡的金发映衬着一双弯弯的碧眼，堪称圣洁的外貌又配以那样温润无害的表情。正是这样欺骗性的表象使得大多数人都难以勘破这个少年美丽的皮囊之下宛若毒蛇的本性。

长兄、次子、幼妹，温格纳府上的三个孩子似乎相处得并不和平。

长子阿尔伯特和妹妹辛西娅都完完全全地遗传了温格纳的生性傲慢，就连好胜心强且不服输的个性也如出一辙。因此但凡是这两个孩子一同出现的场合，最终总是难免演化成争吵和打闹的局面。而继承了母亲的温和秉性的艾德里安往往会成为三人间负责从中调和的那一个。

但是当这样的场景落在艾德里安眼中，他却看得分明——这不过是这兄妹二人独特的亲昵方式罢了。

辛西娅对力量的渴望令她憧憬着骁勇强大的长兄，但她的骄傲和强烈的胜负欲又使得她羞于直接向对方传达这份感情。阿尔伯特也是一样。他分明就深深溺爱着这样热烈又倔强的妹妹，然而青春期少年过剩的自尊和叛逆的言语又总是令他说出与本意全然相反的话，以致常常惹得辛西娅不快。

拌嘴和争执，误会和开解，辛西娅与阿尔伯特的亲昵正是建立在这样喋喋不休的争斗之上的。

身处他们之间的艾德里安也早已习惯了这兄妹二人独特的相处方式。他心里如同明镜一般，知道辛西娅虽然尊敬他、亲近他，却远不及对待阿尔伯特那样亲昵和无所顾忌。

阿尔伯特和辛西娅无休止的打闹还在继续，他紧随着、微笑着搭着话，思想却游离。温格纳的次子静默如一条蛰伏中吐着信子的蛇，碧色的眼眸中静静翻涌着任谁都参不透的晦暗思绪。

绿草尽处是兄妹三人归去的方向，那里矗立着一栋古老而庄严的白色建筑，是温格纳公爵的府邸。

藏身在灌木丛后的私生子远远地窥伺着这一切，湿漉漉的眼里浮动着低微的落寞和酸涩的渴慕。在他的视线尽头，广阔鲜明的绿地在不断退去、退去，将少年少女们的所在同他的处所划分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忽然地，伊恩屏住了呼吸。

他看到三兄妹中的次子转身望向了他的方向，饶有兴味的视线紧贴着他的藏身之处滑过，似不经意地在这一处停留。

这一瞥实在太短，反倒像他的一个错觉，但已足够令伊恩本能地感到危险，为着那眼神中饱含的、仿佛被对方视若寻常的恶意。

【TBC】

【free   talk】

虽然和上一话是同一个场景，但这一话转移到了艾德里安的视角，直到末尾才切回伊恩视角。小狗窥视着兄妹三人，毒蛇观察着兄长和妹妹，同时也窥伺着小狗……嗯，就是这样一种局面。

话说，艾德里安真是本文中最最复杂、也让我感到最难把握分寸的角色了TT

如果三兄妹加起来有八百个心眼子的话：

八百个是艾里的，一百个是辛迪的，剩下的，咳咳，阿尔哥哥倒扣一百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