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夏就如计划,在邻近的市里读大学。
大二,她送走了姥爷。
大三,她送走了姥姥。
在离世前,姥姥将母亲留下的日记本交到薛夏手里。
“妳和妳妈一样,是个傻的。”临终前,那双覆满老人斑的手紧紧地抓住她。“可以后没人再护着妳了,可得怎幺办啊……”
这是姥姥留给薛夏的最后一句话。
浑浑噩噩地料理完后事,薛夏回到家里,没有油烟味,没有老旧风扇转动的声音,更没有两老的身影,偌大的房子,窗户忘了关,寒冬的风刮进来,冻得薛夏彷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
茫茫然找不到方向。
当天夜里,薛夏将母亲的日记看完。
她理解了一些,不曾知道的往事。
后来,薛夏踏上母亲曾经走过的路。
去找一个消失的男人。
大概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在历经多年的寻觅后,在离望海镇数千里远的京南,她得到了消息。
那是一个和魏迟年有着一模一样长相的男人,从眉眼轮廓到发型身材,哪怕过去很久了,身上的青涩与稚嫩完全褪去,薛夏也一眼就认出来了。
尽管他看起来是那样矜贵且高不可攀。
在最繁华的市中心,高大宏伟的建筑物外墙上,挂着高分辨率的电子屏幕,上面正循环播报着一则新闻:“在记者会上,尉迟集团总裁尉迟洋表明将退居二线,并把集团主事业体交由第三代尉迟月接班,同时,宣布与南风集团连家独生女连翘的婚事,两人已于近日完成登记……”
每一个字分开来读,薛夏都明白意思,然而合在一起后却让她听不懂了。
她怔怔地站在十字路口,人潮川流不息,车辆一台接着一台,大众运输工具穿梭其中,仰望天际还能看见飞机云留下的白色画痕。
这是一个与望海镇截然不同的城市。
也是随时可以将薛夏吞噬掉的水泥丛林。
“喂,要变灯了。”
忽然有人用力扯了她一下。
薛夏踉跄地后退两步。
这彷佛是一个开关。
多年来,她将情绪禁锢在心里,边打工,边找魏迟年。
夜深人静时,薛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里也曾经想着,若再见到对方,自己该摆出什幺样的表情和姿态。
是上前抱住他大哭一场,诉说这些年来的辛酸苦痛,还是直接冲上去打男人一巴掌,替那个懵懂无知的自己,和来不及看一眼这世界究竟什幺模样的孩子。
薛夏想了很多很多情境,却没有一个是当下这种。
魏迟年有了新的名字新的身分,高高在上,与她是云泥之别。
“呵、呵呵……哈……哈哈哈!”
薛夏突然大笑起来,却不知道,眼泪正争先恐后地从她的眼眶里冒了出来。
方才拽住她,正准备好好倡导一下交通安全有多重要的男生见状吓了大跳。
“卧槽,妳怎幺哭了啊?”
她哭了吗?
薛夏不知道,只是睁着空洞的大眼睛,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这幺大的城市,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不会是疯子吧?”、“看起来还挺漂亮的,怎幺感觉脑子不太正常?”、“妈妈,那姐姐在哭欸。”、“嘘,别靠近。”、“小姐,妳没事吧?”
薛夏对众人的指指点点毫无反应,却在有人即将伸出援手之际,转身用力推开对方,跑入人群中。
她拚尽全力,直到双腿再也跟不上,直到狼狈地跌倒在地。
直到想哭的感觉蔓延至全身,她再也忍不住,独自一人坐在石板路上,嚎啕大哭起来。
“妳是自杀的?”
站在薛薛面前的薛夏摇了摇头。
“我的确有过这个念头,但我答应过姥姥姥爷,不论发生什幺事,都要努力活下去。”
闻言,薛薛显得很是诧异。
“那妳是怎幺……”
“我那天哭完,接到老板的对话,和对方大吵一架后,心情反而平静很多。”薛夏苦笑道:“后来,我回到租屋处洗了澡,觉得很累,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薛薛专心地听她说。
“然后,我有点分辨不出来自己究竟是不是在梦里。”薛夏面露恍惚。“我感觉有人拿东西摀住我的口鼻,又在我挣扎的时候,朝我身体里注射了东西。”
“很快地,我的意识渐渐涣散,然后我听到有人说……”
薛夏冷不防打了个冷颤。
“别紧张,来,做一个深呼吸。”察觉她在颤抖,薛薛耐心地安慰。“在这里不会有人伤害妳,不要担心,把妳的故事告诉我,我来替妳想办法,好吗?”
温柔的声音彷佛有股魔力。
薛夏渐渐镇定下来。
“我听到有人说……没想到,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在找魏迟年,要怪就怪我,我,我不该来到这座城市,更不该认识魏迟年……那是我的命,怨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