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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御戜变了。
可他面对吕伊皓的时候又好像没有变。
青年的长发简单绑在脑后,露出清冷淡漠的脸,没有什幺颜色能在上面停留,就连围巾的红色都比他的唇色要深。他整个人像是雨雾中的影子,有些不太真实。
吕伊皓有些难受,她想到了白小花。
吕伊皓拉住萧御戜的手,朝自己用力:“我就想这样待会。”
萧御戜身形并未被她拉动,只在听见她的话后,顺势坐在了她身边:“好。”
他身上那股令吕伊皓安心的气味从未变过,吕伊皓张口道:“我想去游乐园。”
萧御戜转头,细密的黑发盖住了他的半张脸,他面露疑惑:“现在?”
吕伊皓打了个喷嚏,呛到了一口沙子,做起来呸呸道:“现在。”
青年没有嫌弃她,而是将自己身上唯一带着色彩的围巾脱下,递给她:“你是不是离家出走了?”
吕伊皓接住的手僵住:“警察先生难道要把我送回去幺?”
萧御戜笑了,他一笑就像是白雪消融,春暖花开一样得清丽好看:“当然不,我在休假中。”
他看着吕伊皓一圈圈围住自己的,只留下一双被海风吹红的大眼睛,笑意加深:“不过,休假时候的警察也是有义务保护每一个公民的安全,包括你。”
吕伊皓撑着他的肩膀站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警察。”
萧御戜最后看了眼灰蓝到发黑的大海,起身和少女离开了苍凉的沙滩。
由于吕伊皓强行要求坐摩托,等两人到了游乐园,她已经冻得脸颊发红,但由于飚速带起的肾上腺素,她两眼发亮表示想回去的时候再来一次。
萧御戜看她走路的腿都有点打结,笑着不说话。
久违的游乐场,童话般沉浸的氛围,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是卸下一切的轻松,带着吕伊皓的笑容也变真了。
排队进园的队伍里,有脸上贴着各种彩色贴纸的学生,有背着朴素纯色旅行包的出游家庭团,也有一看就能辨别出一脸甜蜜笑容的恋人。
吕伊皓站在中间,世间烟火气烘烤着她的心,她这才真实的有了越发想要活着的想法。
——或许她还没有糟糕到一定要消失。
吕伊皓擡眼看了看萧御戜。
人群里他似乎也多了点颜色。
吕伊皓凑过去,在萧御戜注意到她的时候,她拉起了对方的手:“快进去了,不要走散了。”
青年的脸飞上了淡淡的绯色。
吕伊皓恍然间心神一动。
——或许,她还有一个方法。
她拉着萧御戜穿过糖果色的大门,仰望着游乐园中心的高耸白色城堡时,这个荒谬的念头越发诱人起来。
——童话里倒霉又碍事的配角,如果先王子们一步,吻上了公主会怎幺样?
她侧头,青年的长发有一缕落到了耳边,他不算锐利的侧脸可以勉强算成是长得过于英气的公主。
而且这个“公主”,也压根都没有想过要防备她。
青年注意到她的视线看过来,清澈的眼睛让她小小的良心抽痛了一下。
——不要当骗子。
她松开对方的手,说要去拿地图就跑开了。而留在原地的青年,看着手心,圈握了下已经什幺都没有的空气。
早上所剩的时间不多,等两人游玩过两个中型项目就已经到了中午,吕伊皓颇为可惜、背着她的包复盘起她决策性的失误,可是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她的注意力就被餐厅里飘散出来的香气勾走了魂魄。
萧御戜只觉得好笑,给吕伊皓找好了台阶,主动说自己饿了。
走到餐厅门口,吕伊皓犹犹豫豫好半天,最后承认了门票就花光了她的钱。
萧御戜这会拉起她的手,走了进去。
“以后会还给你!”
当吕伊皓坐在一盘色香味俱全的套餐面前的时候,红红的脸上两眼发光,似乎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似乎她只有在这种时候,看起来才最快乐。
当她拿起第一根薯条的时候,萧御戜看着她的不自然完全的手指,眼神微动。
他早就在沙滩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的伤,可他不想打破现在。
与此同时,陆宅。
正午的阳光似乎照不进这又大又空的洋馆,当有人推开门的时候,大厅依旧像是浸在墨里一般,浮散着一股阴暗。
男人扫视了一眼空荡的室内,随即他身后传来一声疑问:“这是我家幺?”
陆汩时转过头,他看着戴着织线帽遮住了半年都未好好打理过的乱发的少年:“是,从你五岁起,我们就搬到这里了。”
少年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和探究,那上挑的眉眼很少在他面前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陆汩时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着些什幺。
而看着父子两的陆青,则是在搜寻一个身影。
她该吃药了。
“哈啾!”
吕伊皓一个喷嚏动静有些大,引来了萧御戜的注意。可此时两人正在黑漆漆的走廊里排着队,因此没能看她鼻尖发红,面色苍白的样子。
“冷幺?”
吕伊皓头重脚轻靠着身后的围栏,摇摇头:“应该是有人想我了。”
萧御戜还是把衣服褪下来给她:“待会可是过山车,穿上吧。”
吕伊皓声音发闷:“那你也一样会冷啊。”
萧御戜靠上前去给她披上外套。
昏暗的人群中,两人挨得很近,吕伊皓感受得到青年身上传来的温度,她却小声说了一句:“对别人这幺好,有时候招来的、不一定是幸福。”
“恩?”
嘈杂声中,萧御戜未能听清她的话,吕伊皓擡眼,看着他冰冷外表也掩饰不住、依旧清澈透亮的双眼,有些难受。
“没什幺,我说幸好有你这种乐于助人的好警察。”
萧御戜浅笑起来,吕伊皓只觉得谎言害得她的脑袋越发沉重。
——没吃药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这是我的房间……”
少年看着鞋子、乐器,混杂了不少东西的房间,凑出了记忆里的一些碎片。
陆汩时点头:“你很少让人进来,车祸之后也只是有女仆来拿过换洗衣物,保持干净。”
少年点头走了进去,站在一把吉他前:“我想一个人呆会。”
陆汩时关上门,转身看到陆青皱着眉站在不远处,正冲他看来,似乎有话要说。
男人踱步停在油画前,他问道:“什幺事?”
青年的眼神越过男人,落在了少年的房门上。
陆汩时注意到了这点,接着他听见陆青说:“小姐不在房间里。”
陆青见男人没有打断,继续道:“也不在洋馆里的任何地方。”
吕伊皓不见了。
萧御戜刚取出了寄存箱里的包,就发现刚才一直跟着他的少女不见了。
同一批的游客都在,因此取包裹的地方乱哄哄的,再加上只有昏黄的光线,就算他的身高很占优势,也没能找到她。
但看着手里的包,他又觉得人不会突然说走就做。
可萧御戜决定找到她以后,一定要让她跟好自己。毕竟他还记得曾经在游乐园里发生过的意外。
他跟着逐渐稀疏的人群朝外走去,他盯着洞口外澄澈天空一点点撑满自己的视野,等真的出来后,他被阳光照得有些恍惚。
就是这个时候,一个身影跳到了他面前。
他低头的那一瞬间,整个世界只有她才是真实无比、清晰鲜明的。
“哈!”
少女脑袋上是毛茸茸的兔耳朵,她仰着脸,冲他露出一个明媚无比的笑。
没有遮挡的冬日阳光照在她脸上,就连绒毛都看得清,她看着他的眼睛那幺明亮,像是灌入了所有美好。
萧御戜在陷入她的眼睛里时候,手上被塞进了一副同样的兔耳头箍。
“欠一顿饭钱也是欠,能不能再给我买个这个,我还给你挑了一个颜色。”
少女眼巴巴地看着他,她背后则是一脸警惕地盯着他们俩的摊点贩卖员工。
萧御戜拉着她朝对方道歉付了钱,倒是全然忘记了还要叮嘱她跟好自己的事,只是他之后,就这样自然地拉住了她,直到两人看演出的时候,吕伊皓突然倒在了他的肩膀上。
陆汩时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
嗡嗡声让他连续两天没怎幺休息的脑子隐隐作痛。
可他还是将电话拿了起来,看见来电显示的时候,他放下了客座的隔板,隔开了前方的驾驶室。
“喂?你来电话,是考虑好了我的提议了幺?”
他的第一句话就让那边陷入了沉默。
大概几十秒后,那边说了什幺,男人的嘴角沉了下去。
听完,他放下隔板,示意正在开车的司机加速:“看好她,给她吃点降烧的药,我马上就到。”
萧御戜挂掉了电话,接满了手里的空纸杯。
他转身,少女就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鼻息沉重。
把水递给她的时候,他都担心对方拿不稳。
少女接过,搁在腿上:“你给他打电话了?”
“恩。”
“离家出走计划失败。”
她俏皮道,可脸上看不出轻松的样子。
少女擡起眼睛,大概是发烧的缘故,那双眼睛亮的可怕:“可你这幺做是对的。我还没有成年,除了收养家庭以外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亲人。我带的钱只够买一张游乐园门票,其实连出首都的车都买不到多远的地方。而且我很可能因为任性,遭受到比挨饿受冻更可怕的伤害。你没有第一时间劝我回去,反而是顺着我的心意,陪我来玩。但我的身体我知道,我得回去了……我得回去了……”
一口气说完这幺多话,她却把水放在一旁。侧着脸,看着窗外又开始飘散下落的雪花:“我想先睡会,警察先生,拜托再多保护我一会吧。”
房间里静了下来,少女的声音逐渐变缓。
萧御戜感觉胸口有些喘不过来气。
他以为她会一直鲜活地活着。
就像她发给他的短信里的口气那样,是个每天上下学,抱怨作业和考试的学生。即使在去年夏天的某天之后,她就再也没发来过短信。那应该是她有了新的朋友,新的热爱,从而将他淡忘了。
而不是现在这样。
她快要被压垮了。
他从旁边标注着“已消毒”的毛毯框里,挑出一件粉色带着兔耳朵的毛毯。
走到睡得并不安稳的少女面前,弯腰给她盖上。
大概是他遮住了灯光惊动了她,对方的睫毛颤动两下,缓缓睁开了。
她的眼睛在暗处依旧明亮,青年拿着毯子的手滞住,耳朵发烫。
“谢谢。”
她的鼻音很重,伸手拉过毯子时触碰到青年的时候,体温却烫的可怕。
这个时候,门外廊上传来脚步声。
在萧御戜认出这个脚步的瞬间,他感觉到领口一坠。
一双有些干裂的嘴唇贴住了他。
他愣住了。
对方像是感觉不满这个吻一样,侧头赶忙拿起旁边的水喝了一口,莹润了双唇后,在他瞪大的双眼里又一次,猛地印了上去。
而几乎同时的是,连敲门声都没有,门就那幺的被推开了。
脚步声停住。
吕伊皓闭上眼,为自己哆嗦个不停的心脏加油。
——目标是绿了他们所有人。
——
(作者:吼吼吼,我爱当面ntr。就问陆爹爽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