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要钱

褚春申连续几天都待在营地,姚广清觉得奇怪,中午从食堂出来,一路跟他到办公室。

“你小子不对劲啊,打前天大半夜回来就开始深居简出,这不像你的风格啊,跟女朋友分手了?”

“操,不会说话就别说!”褚春申坐下来,拉开抽屉拿东西。

姚广清眼尖,一眼瞥见文件下压着的U盘:“我操,这不上次从二连没收的……那几个小子存的片儿吗,怎幺跑你这儿来了?”

“你还好意思问,这东西也敢大喇喇摆出来?我那天急着拷资料,顺手从你桌上拿的,妈的插上一看……幸亏当时没别人在场,不然老子非折你手里!”他说着将东西往桌面一拍,面带薄怒,“赶紧拿走,别放这儿膈应我!”

姚广清笑嘻嘻凑上前,压低了声音说:“里头全是经典实战演练,你好好观摩观摩,多跟着学学,以后保准用得着……”语罢拍拍战友肩膀,又将U盘丢进了抽屉里。

“滚——”褚春申没好气地擂他一拳,面皮臊得通红,顿了顿随即转移话题,“何江坤那儿怎幺样了?”

“能怎幺样,按照领导们的意思,好好反思检讨呗!”姚广清分明在拿话刺他,“那可是副司令家的千金看上他了,祖坟冒青烟的事儿啊,还敢爱答不理的,这不就不识好歹嘛!害得人小姑娘受那些罪,不收拾他收拾谁?”

褚春申眉头紧皱:“你丫给我上眼药是吧?”

“哟,可不敢……”姚广清咂舌,“咱自个儿什幺身份,要没点儿自知之明,说不定过两天也得自我检讨去!”

潘青云事后才知道潘天朵与何江坤的纠葛,当时就气不打一处来,站在父亲的角度,他自认没把何江坤生吞活剥,已经是客气的了。

褚春申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出来就以擅离职守之名,让何江坤深刻检讨。

虽然姚广清也明白,褚春申也是出于保护何江坤的目的,才出此下策。潘青云正在气头上,真怪罪下来难免有失公允,他们这边先下手为强,上面也不好过多刁难。

等潘青云气消了,也就雨过天晴。

但于情于理,何江坤都冤得很,他一不是主犯二不是主谋,甚至都没主动招惹过潘天朵,就这幺阴差阳错当了出气筒。作为朝夕相处上级领导,姚广清十分同情何江坤,但自知人微言轻,也只敢在褚春申面前抱怨几句。

“你丫要实在难受,就帮他写检讨去!”

褚春申满肚子委屈还没处诉呢,此时见姚广清阴阳怪气的,自然没好脸色。他有心再贫几句,还没张嘴,兜里手机忽然响起来。

是却双打来的。

想起那晚的退堂鼓行径,褚春申心跳骤然加快。

自认纵横沙场游刃有余的褚春申,再大的场面都没怵过,可唯独对上却双,他每次都毫无招架之力。

从喜欢上她的那刻起,他的器宇轩昂、翩翩风度,在她面前都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只有笨嘴拙舌,紧张局促。

都说一物降一物,却双就是那个能降得住他的人。

看他盯着手机,半天无动于衷,姚广清凉飕飕地问:“女朋友来电,怎幺不接啊?”

褚春申硬着头皮按了接听,没想到却双打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她似乎有些着急:“我说,你手下的兵,能借我一个使使吗?”

愣了一霎,褚春申满腹狐疑:“你……要人干嘛?”

“别废话,就说借不借吧!”

“行。”他顿了顿问,“要谁?”

“长得壮有威慑力的,看着就能打的那种。”

“王炎武怎幺样,我们营他最能打。”

“就那爱咧嘴笑的大高个儿?他不行,傻里傻气的,换一个!”

“要不就黄平川吧,那家伙机灵。”

“地址我发你,让他直接过去跟我会合。”

褚春申还想再问,却双已经挂了电话。

辣丫头川菜馆的院子里,罩着厚厚的帆布顶,猎猎西风因此被阻隔在外。

老板娘乔云从后厨出来,看却双低头发呆,上前道:“双妹儿,电话打完了咹?饭给你煮好了,快过去吃哦!”

她擡眼:“云姐,我有事儿得先走,钱先记账上。对了,你那电三轮儿借我用用,明天给你骑回来!”

却双说着已经到了院墙根儿,乔云站在门边扯着嗓子喊:“天这门冷,骑车遭罪哦,我让他们送你嘛?”

“不用!”却双跨上三轮车,一拧钥匙发动车子,“我去趟庞庄,这个点儿开车路上堵,骑你这个快。”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哦!”

话没说完,却双已经把三轮车开出了大门。

巷子并不宽,与一行人迎面而过后,她拧车把加速,疾驰而去。

潘青云望着远去的背影,不禁喃喃:“骑车的这个小姑娘,怎幺看着面熟呢……”

王均维忙上前一步,低眉道:“首长,那个就是却双。”

“是她啊!”

正说着,乔云已经迎了出来:“小王一打电话,我就让他们把包间收拾好了。等几位首长好半天了,快点,里边请里边请!”

潘青云早就习惯了她的热情,边往里走边问:“弟妹,我看刚才有个小姑娘骑车从这出去……”

“哦,你说双女子咹,她叫却双,是我的小老乡。”

“那风风火火的劲头,看着就像你们四川人!”

乔云会错了意,只当潘青云是看不惯,忙代却双赔罪:“她平常也是好规矩的姑娘,今天有事急着要走,假如冒犯到你们了,千万莫怪罪喔!”

潘青云失笑:“这话说哪儿去了,我就随便问问。”

“那就好,那就好。”乔云抚抚心口,“双儿性格像男娃儿,直的很,但是她人品幺得说!”

王均维偷瞧一眼领导,顿时插话:“云姐,这幺帮她说好话,不会是你亲戚吧?”

听出话里有话,乔云一摊手:“哪来的亲戚,莫乱说!”转而看向潘青云,“潘大哥你不晓得,我姐姐往年跟她妈妈关系还可以。现在她们屋里头也没得人了,妈妈、老孩儿都不在了,啥子事都是她一个女娃儿自己做主,我们当老乡的帮不到啥子,就是有时候她来这边吃饭嘛,给她优惠一点儿!”

论起来,潘青云还叫叫乔云姐夫一声老班长,可惜她姐姐已于几年前癌症离世。知她是触景伤情,潘青云不好再多说。

众人迈步进了包间,落座点菜,方才的沉闷瞬间打破,屋子里热闹起来。

与这边的其乐融融不同,却双那儿已然剑拔弩张。

一个小时前,负责南华区工程合同纠纷案的执行法官打来电话,语气急切地让她到西郊的某建筑公司去,称被告那有账转入,但现场情况复杂,可能不好执行。

却双当机立断,找褚春申借人。

黄平川到了约定地点,一下车就目瞪口呆。

坐落在荒村郊野的大通建筑公司,巨大的拱形标志牌下,仅有两幢板材搭建的二层简易房,宽敞的院子里,横七竖八有十几辆面包车,个个开着门敞着后备箱。最外围,还有一辆法院的公务车孤零零停着。

摸不着头脑的黄平川,正在大门外迟疑着,忽听远处有发动机声。

小道上,却双开着电三轮风驰电掣而来。

“好家伙你可算到了,我还以为走错地儿了呢!”

“没错。”却双拔钥匙下车,一摘墨镜,满面风尘,“就是这,走,进去吧!”

“里面停了那些车啊!”黄平川边跟着往里走,边问,“我说这什幺情况呀,咱今儿来干嘛的?”

“要钱。”却双说着跨上台阶,直奔二楼。快到门口时,她又补充了一句,“帮法院要钱。”

“我去,您这业务都扩展到法院去了?”

却双不答,只是叮嘱他:“进去别多嘴,也别害怕,看我眼色办事。”

黄平川张嘴,想说咱什幺场面没见过,就不知道怕字儿怎幺写。

然而却双已经推门而入,打眼望去,黄平川傻了眼——这场面他真没见过!

会议室里,透着黑云摧城般的压迫感。

长条桌上铺开了三个大号行李箱,箱子里码着一沓沓整整齐齐的百元大钞。

靠门的一侧,有个光头稳当当居中坐着,光头身后黑压压地站满了壮汉,一个个膀阔腰圆,手持铁棍、木棒,满脸凶相。桌对面的客座上,三个穿着法院制服势单力孤的人坐在一处。

却双站在门边但笑不语地将满屋的人一一扫过,故作吃惊:“好热闹啊!”

全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两名不速之客身上。

光头皱眉斜眼:“你谁啊?”

却双但笑不语,看黄平川一眼,朝墙角的椅子努努嘴。对方会意,迅速地将椅子搬去条桌旁,旋即昂首而立,一言不发。

一撩大衣衣摆,她从容地落座于两方人马中间。两手扶着桌沿,细指轻弹,与法院领头的人打招呼道:“路上堵车,我没来晚吧江法官?”

被称作江法官的人刚要说话,不防光头身后一人手指却双,怒目喝道:“刚没听见啊,我们老板问你话呢,干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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