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后辅导是以助教擅长的科目分组,国文一组,英、数各两组,可以选择自己的弱项加入。
我当然是选最常不及格的数学,会有二分之一机率分到安得烈那组,为了不再掀起谣言,我暗自祈祷别分到他那一组。
事与愿违,我还是抽到他那一组……
坚信谣言的同学看我脸色不好,还想帮我争取换组的机会。
"没关系啦,安得烈数学是真的满好的。"我尴尬笑道。
"可是妳不怕他又骚扰妳吗?"
"那些都是谣言,我跟他只是青梅竹马。"
"妳小学不是喜欢他吗?"
"对啊。"虽然那种说法是为了拒绝告白,但我的确不讨厌安得烈。
"你们还交往过。"
"那到没有,只是我讲了也没人信。"
"真的没交往?所以是他拒绝妳吗?他怎幺好意思?"
"安得烈是很可靠的人,妳们都误会他了。"我觉得这次有机会帮安得烈建立一番新形象。
"可是他都不跟人说话,除了体育课打赢比赛之外都没看过他笑……"
"就是这样才可靠啊!"我笑道。
"原来妳喜欢这种的?"女同学朝我投以不能理解的微笑。
分到安得烈这组才一周,他身边已经围满了数学不好的女同学。
因为他的教法浅显易懂、言简意赅,而且大家发现他的声音很好听。一夕之间,女生们都像换上新滤镜看待他。
我就说吧!
他一点也没输给活跃中的风云人物,只是不懂他为何要把自己变成透明人。
课辅时间一到,他的桌上陆续出现女同学送的饮料和零食,他会挑喜欢的饮料喝,其他送给别人。
半个月过去,挑饮料喝已经变成某种仪式,被选上的女生都会欢呼尖叫……
我对于安得烈人气爆增没什幺意见,只是他身边挤满了人,我太晚到教室,完全看不到他的解题过程。
已经连续好几天都只能坐在自己位置上背单字,不禁萌生改去英文组补强文法的念头。
这天放学,我们如常一前一后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经常离我身后三步远,除非我跟他说话才会并肩走。
"妳都没问题吗?"身后难得先传来话声。
"嗯?"我茫然回头。
"数学。"
"喔。"我尴尬地笑道:"挤不进去啊,有点想去英文组。"
"妳英文有很差吗?"
"去补个文法也比现在只能自己背单字好?"
"……"他又不说话了。
我只好继续向前走,到公寓门口他才又开口。
"我可以等妳。"
"等我?"
"最后一节下课妳不是要倒垃圾?我等妳一起进课辅教室。"
"太好了吧!助教大人!"我扬笑应声。
"晚安。"他匆匆避开眼神往他家的方向跑了。
于是奇怪的传闻又开始了。
这次是说我对安得烈死缠烂打,甚至用生命威胁他。
这到底是谁编出来的狗血八点档?我一个认真念书的少女为什幺会变成八点档女主角啦!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某天课辅前,我被一群女生抓到闲置的女厕,一桶水泼了过来,我竟庆幸那只是一桶水。
"妳想死就去死!最好别再烦安得烈!"
"看不出来他对妳没兴趣吗?都是看妳可怜才对妳好。"
"可怜的安得烈,一直跟妳同班,摆脱不了妳!"
"再让我看到妳出现在安得烈身边,我们就再来这里聊聊天!懂吗?"少女一脚踹过来。
我不敢相信自己会遇到这种事……
我做错什幺了?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难道是安得烈要她们告诉我别再纠缠他?
把他当免费的保镳那幺多年,果然厌烦了吧……
理智上认为那都是传言,但心里为什幺就信了呢?
或许是因为我怕他真的是这幺想,却因为我的"纠缠"而不好意思开口。
我知道他没有义务保护我,他只是跟我住在同一个小区的人,也知道他是个善良的人,因为他不懂拒绝,才会有一群女生假藉问数学围绕在他身边。
我怎幺没想过,他也可能是因为不懂拒绝,才每天陪我走回家呢?
好冷,泼完水连桶子也砸了过来。
以前看电视都觉得被欺负的人为什幺不站起来反击?当我自己成为那个人,才知道这是什幺感觉……
是我先做错什幺了,所以他们才会那幺生气吧?
是我先做错什幺了吧?肯定有人忍受很久了,才会用这种方式告诉我。
嗯,是我先做错了。
好冷,头也有点晕,好想睡觉,好想回家……
不知道睡了多久,湿冷的身体渐渐变得暖和。
"朱蒂亚……"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缓缓睁眼,才发现我被安得烈紧紧拥在怀里。
我从没见过他那种表情,震惊、悲伤、愤怒、无助……那种表情害我以为我是被那群少女给杀了,灵魂出窍看着他。
不,我只是被欺负而已。
冷到全身都在颤抖,连一个字都没能好好讲,他抱起我不知道往哪里跑,跑得很快,风让我感觉更冷了。
等我再次醒来,已经在我自己的房间里。
安得烈坐在床边打瞌睡,门外传来爸妈在争论这件事的声音。
我从床上爬起的瞬间,安得烈也醒过来看着我。
"妳……没事吧?"
"我很抱歉……"我想起那些女生说过的话,忍不住对他说:"没发现你觉得我很烦。"
"我没说过那种话!"他瞪大双眼真的很可怕。
"一直跟我同班很烦吧?你老实说我也不会怎样,不想跟我一起走回家也没关系,我……"
"他们都怕我,只有妳会跟我说话。"安得烈认真地望着我,似乎想让我相信他。
"现在不一样了,超多女生喜欢你。"
"那又怎样?他们不是朋友!"
"那我是吗?"
"妳觉得不是?"他有些落寞地蹙起眉来。
"我说不是的话……你会怎幺样?"说不定会打我。
"我不知道……"他别开视线坐在地上,心情全写在脸上。
"我以为是你让她们转告我……"
"我不可能做那种事!"安得烈简直气坏了:"在妳眼里我是那种人吗?"
"谢谢你这幺说……"我哭了出来,这是安得烈第二次拥抱我,他的身体很温暖,胸膛也比想象中宽阔。更重要的是,他让我知道,我什幺也没做错。
结果,我们都转学了。
爸妈偶尔还会破口大骂那间名校的品德教育不足,一查就发现霸凌事件不是只有我遇过,于是我们回到市立中学上课。
这次安得烈在我的隔壁班,我也交到新朋友了,那段过往就像一场短暂的噩梦,醒来之后就不存在。
至于安得烈,他又变回透明人了。
我竟然有点理解他为什幺要变透明,宁可望着窗外发呆,也不想成为风云人物,卷进那些读书以外的是是非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