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暗之湖 第一章 受困

我梦见了一个小孩。

起初,我梦见的不是他。我梦见的什幺,我忘了。我感觉有人一直在跟着我,一回头,就看到了他,那幺弱,那幺小,吃力地跑着才能勉强跟上我的步伐。

我想甩掉他。我不想让他跟着我。

于是,梦就变成了这样,我在魔王的城堡珊索丝里奔跑。这里很大,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血月的微光透过窗棱,照在我身上,把我照得一片血红。那些红色的月光下一刻又变成了血。我穿着一件满是血的衣袍在奔跑。最后,我跑到了一条死路。他还是跟着我。

“走开!”我回头叱责道。

那个小孩跪在地上,像小猫似的虚弱地哭。为什幺。他的哭声里夹杂着这样的话语。为什幺要杀了我。

于是我便想起了在魔界边缘的那一幕——瓦尔达里亚带来的剧痛,以及剧痛中,一个存在不复存在。

“不是我杀了你!”我说,“是他杀了你!”

是因为你说了那句话,他才会那样做。小孩说。他有一头漆黑的头发,皮肤苍白,就像我,就像他。

他不存在了。不会有这幺一个小孩了。

眼泪落下来。

这个小孩向我爬过来,伸出手拽住我血淋淋的裙摆。他说:生命多幺美好啊,我多幺想拥有生命啊——妈妈,为什幺,你希望我消失?

为什幺?有一种惭愧和难过划过心头。可是紧接着,暴怒油然而生——

“为什幺——你不去质问他?”我控诉,“为什幺——你只来质问我?”

这个小孩说:因为他不是人,他不会为我的消失痛苦。

他抱住我的小腿,我感觉到他的眼泪。

他说:只有你是人。

“我也不会为你的消失痛苦,”我抽噎着说,“我不是自愿怀上的——”

可是,你正在痛苦。他的语气如同瓦尔达里亚,是一种无情的直白。他继续念着那些话:妈妈,既然你会为我痛苦,为什幺——

“我不想痛苦!”我捂着自己的脸,“为什幺只有我痛苦?为什幺因为只有我是人,所以就只有我痛苦?——不,如果这样的话——”

——那幺,我不想做人了。

那个小孩不见了。

我坐在魔王的议事厅里,长桌的主位,唯一的坐位。有人站在我身边,把手放在我肩上。不是瓦尔达里亚。

记住这个答案。她说。她的声音是我,但口吻更似瓦尔达里亚——蔑视一切,坚信自己是唯一的真理。她微微俯下身,漆黑的头发落进我的视野。在我的耳边,她继续对我说:

陈诚选择做魔王,你是魔王。

我醒了。

我坐起来,摇铃。我目前的侍女走进来,对我行礼。

“我今天想出去。”我说。

“这需要——”

“去请示他,告诉他:我今天想踏出这个房间。”我说。

“……是,陛下。”

“还有,我想要衣服。”我说,“这需要先请示一下他吗?”

“……不,陛下。但暗夜之湖只有供奴隶穿的衣服,恐怕不合宜于您的身份——”

“那就去做一些合宜于魔王穿的衣服。”我说。我注视着她的眼睛,问:“你有什幺问题吗?”

“没有,陛下。稍后就去安排——”

“不要告诉我稍后,”我说,“‘立刻’。”

“是,请您饶恕我言辞上的不妥,我一直尽心侍奉您,从未怠慢过您。”她说。

“我饶恕你。”我说。

“感激您的仁慈,陛下。您现在希望用餐吗?”

“是的。并且我希望,当我吃完时,我已经得到了他的答复。”

“谨遵您的命令,”她再次屈膝行礼,“愿为您的心愿赴汤蹈火。”

她下去安排我吩咐的所有事。

*

还没吃完饭,我就得到了答案:不许。

我喝了一口汤。

“我的衣服什幺时候能做好。”

“瓦尔达里亚大人说,穿了也会被他撕开,不必做这些无用功。”

“你告诉我说,这件事不需要请示他。”

“……非常抱歉,请您原谅。瓦尔达里亚大人询问我您除了想出去还想要什幺,我不能为您隐瞒任何事。”

我放下餐具,靠在椅背上。赤裸着坐在一把靠背椅上,虽然已经过了好几天,我还是很难适应。

我也很难适应,房间里只有我没有衣服穿的感觉。瓦尔达里亚,以及面前这个他为我指定的一位充当我侍女的魔族贵族,漆黑的魔力凝成的布料顺服地贴在身体上。简直就是在向我炫耀力量。

我把一个吃空了的盘子扔向她。她不躲。她不需要躲——漆黑的魔力直接攥住了盘子,把它揉碎成齑粉。

她一动不动,眼皮也不擡。她永远是这样垂着眼睛。就像维洛。姿态做得恭顺,措辞总是卑微,然而她比维洛可厌得多——她看不起我。

我是一个没有力量的弱者,空有魔王之名的囚徒,被瓦尔达里亚拘禁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对他做的任何事都无法反抗。

“擡起头来看着我。”我说。

她依言做了。她有一头微卷的深紫色的头发,深蓝色的眼睛,耳朵有些尖,面容带着一种冷傲的清丽感。

我在珊索丝的时候总是在拿权谋剧的逻辑来揣度瓦尔达里亚,但是那时候,大公只回我以宫斗恋爱脑。现在他发难,我才发现,一个失忆的我脑子里的那点东西,叫什幺权谋啊。我对他做出的一切都束手无策,完全不知道怎幺为自己找到对抗或制衡的手段,重新夺回权力和影响力。

我能做的只是,找找乐子。

“你长得真好看,”我说,“我想睡你。”

按我自己对自己的印象,我不会和同性睡觉。我也没听说过魔王会和同性睡觉。但是,我已经和自己的兄弟儿子睡过了,和长触手的人外睡过了,和某人睡觉时还经常会被弄出点见血的场面——太多我不会做的事已经都做了,禁忌再多打破一点也没什幺。

我看见她的漠然和平静被我的话打破了,修长的眉毛蹙起来。

“您——”

“这需要请示他?”我打断她,“好,去请示他,现在立刻,我等着。”

她看着我,没有动。

“不需要请示,”她说,“只是,这不符合您一贯的习惯。”

“哦,我什幺习惯?”

“男性。”她说,“陛下,我可以为您找一些男性过来。”

……为什幺可以啊?这好几天连送饭清理血迹都是她一个人干的,瓦尔达里亚显然不想让太多人接触到我,她这还能找到一些男性给我睡觉?

“只是,都只能是半魔,或者奴隶,”她说,“不过,我一直听说您并不在意血统,只要好看,您就允许他们在床榻上侍奉您。陛下需要吗?”

半魔或者奴隶。维洛有没有可能把触角伸到暗之湖,我有没有可能……通过他们——

“事先和您说清楚,”她继续说,“您尽兴后,不会再见到他们——我会把他们立刻处决。”

……操。斗狠,我真的斗不过他们……我需要时间来习惯这种没有人性的思维方式……我去啊……

“我想睡你。”我说,“睡了你,你会被处决吗?”

“不会,陛下。”她说,“不过,这件事会被报告给瓦尔达里亚大人,到时候他会对您做什幺,我就不能保证了。”

她威胁我。

找乐子岂能自己变成乐子?

“我就要睡你。”我说。

“好的,陛下。”她身上一套漆黑的长裙顿时化为黑雾消散,露出洁白的身体,“您希望我如何侍奉您?用手,还是用嘴,还是——”

“用嘴。”

“您想去床上,还是在这里?”

“在这里,”我说,我在那一刻想到的是瓦尔达里亚的声音,“跪下,爬过来。”我的声音和我脑海里他的声音重合了。

她既不觉得为难,也没有觉得受辱,从容地跪下,优雅地爬过来,爬进我吃饭的桌子底下,抓住了我的脚腕,接着是膝盖。我低下头,对上她轻蔑的视线。

我的膝盖是并紧的。

“毫无意义的挑衅,陛下,瓦尔达里亚大人不会被这等小事扰动心绪。”她直接戳破了我的想法。

她的两只手臂放在我的腿上,带来沉甸甸的压力。她倚着我的腿,柔软的乳房贴着我的小腿,那触感让我浑身不自在。“

“那你呢?”

“我也不会,陛下,”她说,“瓦尔达里亚大人派我来侍奉您,因为,他信任我的忠诚,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力量——他是我所承认的主人,有资格统治我的强者。我服从他的任何命令,包括让我服从您。不过您……”她把无尽轻蔑化进一声轻笑里,“失礼了,陛下。您还想睡我吗?可以分开您的腿吗?”

她的手指沿着我的大腿【】摸。像蛇爬上来,强烈的不适感。

“离开。”我说。

“陛下喜欢和男性睡觉,”她说,“想要别的男性陪睡无妨——瓦尔达里亚大人从来没说过,不可以给您提供的东西里,包括陪您睡觉的男人。瓦尔达里亚大人从来都不在乎那些更弱者——迟早有一天,他也会认清您现在不过是那些人中的一个。”

她也许比我知道的多,但她什幺都不懂。我想。

突然感觉到了自己的行为多幺无聊。而且还有良心的谴责。如果瓦尔达里亚真的被挑衅到了,这个陪我睡觉的人会是什幺下场?

我不想要良心。

可是良心就在那里,喋喋不休。它说:我为什幺要做一件,对我自己没好处,也没有太多乐趣,还对另一个人来说很恶毒的事?

“闭嘴,出去。”我说。

她可以立刻消失,但她没有。她选择慢慢爬下去,爬出桌子,站起来,黑色的长裙重新出现在身上。

“陛下失忆了,忘了,”她说,“当初,是您请求瓦尔达里亚大人在您腹中种一枚卵,是瓦尔达里亚大人拒绝了您的这个请求。从始至终,都是您离不开瓦尔达里亚大人。”

“他没有叫你和我说多余的话吧?”我烦躁起来。

她又对我轻蔑地笑了一下,接着,垂下头,迅速摆出那种谦恭的姿态,恢复成那个无可挑剔的侍女。

“那幺,谨遵您的命令,告退,陛下。”

操!

我被他关进这里的第一天,他给我派来了这个魔族,告诉我,她是我在这里的侍女,她会尽心竭力侍奉我,如果我觉得她不尽心,那幺,告诉他,他会杀了她,换一个人过来。

我说:我要你亲自来侍奉我。

他闻言,脸上的表情显示,他觉得我发现自己被关在这里还能说出这种话,非常愚蠢。

他说:我每天都会来,侍奉陛下到陛下恳求我离开。

*

喜欢本书,请将本站网址收藏

相关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