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接到温言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和白素问讲电话。
他喜欢白素问很多年,当年两个人分手,也只是因为她高中就要出国念书。
他一直以为,他可以等到她回来。
然后,温言出现了,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他,他甩不掉又躲不开,但这不妨碍他在心底里喜欢白素问。
所以,他常常陷入一种自我厌弃的状态,他心底里喜欢一个人,又和另一个人结婚上床,他也知道自己不算个好人。
正和白素问讲电话的时候,温言的电话插播进来,他十分心虚,但他也不清楚那心虚是对谁的。
只有工作给他安全感,他真的有工作要忙,所以他不仅匆匆挂了白素问的电话,也匆匆挂了温言的电话。
严格来说,也不是开会,只是公司内部的观影会,决定买哪些影视作品的内容和版权。
影片同质化很严重,李彦看得逐渐失去耐心,他拿起杯子喝水,刚好看到助理叶涵面如死灰的脸色,他顺着叶涵的目光去看,一口水喷了出去。
如果他没看错,大屏幕上的人,是他的妻子,温言。
他脸色一变,底下的人都大气儿不敢出。
他结婚太早,十年间公司里员工来来回回换了几茬儿,在座的几乎没人知道他结婚了,知道他结婚的,也没几个知道他的妻子是谁。
就连他的助理叶涵,也只是送他回家的时候,见过几次温言,不知道他怎幺想他们的关系,但好在他的嘴很严。
他一眼扫过去,叶涵立刻把那个电影的所有资料,推到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部意识流的电影,你也说不出来它想表达什幺,但就是觉得好看,颇有那位墨镜导演的风格。
温言的那一part是一个漂亮女人神经质地喜欢一个人,可爱娇俏又带着一股高贵的厌世感。
李彦不得不承认,温言笑起来的时候,其实很好看。
但很快,他又有一股怒气,他已经很久没见温言对他笑过了,对着摄影师的镜头,她却十分放松,像是重回到了十年前那个理直气壮粘着他的小女孩。
李彦已经快要三十岁了,他回望过十几年的漫长光阴,用足够的耐心和包容心,觉出来年少时候温言的天真可爱,最起码不再像小时候那幺讨厌她了。
此时此刻,哪怕想起来她作天作地,矫情又脆弱,给他制造不少困扰和麻烦,他也能够将此归纳为,那是一个小女孩儿的笨拙爱意。
如果温言再来那幺缠着他,他其实有信心能够应对地更加从容又理智。
但是自从失去第二个孩子后,自从温家倒台之后,温言已经很少那幺笑,也很少再缠着他了。
五年前,温言变得沉默的时候,李彦觉得少了一个麻烦,还会欣慰温言终于懂事了,不再给他忙碌的工作生活雪上加霜。
而今,他在公司里站稳了脚跟,有空闲应付她的矫情脆弱的时候,温言却长大了。
他本该欣慰的,就像过去五年一样,因为真的很省心。
此刻,他却有一丝莫名的淡淡失落。
那个观影会结束后,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回家。
最后,他还是决定去赴白素问的约。
红玫瑰和白玫瑰的选择题,最难的地方在于分身乏术,没办法同时照顾好两株玫瑰。
而他一直不喜欢红玫瑰,凡事太过热烈,总归不是什幺好事,感情也是。
白素问依旧是那副高贵又清冷的样子,她淡淡道:“听说你结婚了?”
李彦看她一眼,“嗯”了一声,又垂眸去端起杯子喝茶。
他本来想跟她说,自己马上就要离婚了,当年和温言定下五年的离婚期限,确实是为了眼前的白素问。
只是,他想到今天下午温言那个电话,他又有些心虚,温言说不愿和他离婚,他忍不住担心温言要是闹起来怎幺办?
那人从来都是狗皮膏药一样缠人,好不容易安静了几年,今天又有些故态复萌,她一作起来,根本不会那幺轻易被甩掉的。
可是一想起来她矫情地作天作地,一会儿要人陪着吃东西,一会儿要人给她递杯水,一会儿又要人带她去一个很远的甜品店......
李彦的心底又生出一丝莫名奇异的感觉,毕竟,他现在有那个时间了,陪她去,好像也无所谓的。
两人一阵相对无言,白素问的目光扫了扫他空空如也的无名指,继续问他:“那你爱你的妻子吗?”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李彦对着温言本人说过无数次狠话,“不爱”、“不会爱”。
此时此刻,对着白素问,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不爱温言,不爱还和她结婚?不爱还和她上床?不爱还和她差点有了两个孩子?
他不敢说不爱,不然他自己会厌弃自己,对着不爱的人屈服于自己动物性的欲望,这对向来冷静自持的他,多少有点难以接受。
于是,下午那个电话里,温言哀求他的问题,他有了一个完美的答案——
“温言,我说不出爱你,但不管为了什幺,我也说不出不爱你。”
他是个极其擅长举一反三的人,他再次擡眸,看着眼前白月光一样的人,他发现,自己也说不出爱她了。
这真是可笑了。
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到了跟前,他才发现不知何时,他自以为深沉的爱意,也早已快被消磨殆尽。
究竟是什幺消磨了它呢?李彦自己都不敢细想。
那顿饭吃得并不怎幺开心,李彦也看出来了,他的白月光出走半生,归来发现还是自己好,想和他再续前缘来了。
可他却总是走神想到温言,以及他们没留住的那两个孩子,他忽然有一种难言的遗憾,这五年里,早知道该和温言再要一个孩子的。
这不仅仅是为了让白素问后悔当年为了出国放弃自己,也有他自己的私心。
他想,如果最后真的因为白素问和温言离婚的话,有了孩子的话,温言就会接受他的钱了。
关于温言,他一直想不明白的一件事就是,为什幺她第二次滑胎后,再也没花过他的钱。
明明那时候他赚了更多的钱,可以让她买更多更好更昂贵的东西了,但他再也没收到过那张卡的扣费短信。
还有一件事,他难以启齿,就是他虽然不爱温言,但也偷偷翻过《康熙字典》《诗经》《楚辞》各种书,希望给孩子起个好名字的,虽然最后一次都没用上。
想到那两个未出世的孩子,他对温言生出愧意。因为那时候他真的太忙了,每一次失去孩子后,他都对温言的痛苦视若无睹。
他看着眼前美丽的白素问,迫切想要回家看看温言,即使家里有他讨厌的红玫瑰,他也愿意回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