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层的靠窗餐厅，雨声哗啦啦地旋转，回家的路从这里开始往外延伸。
“挺好，外面下雨了。妹妹，现在你一个人回家，好像不太安全啊。”Elias说。
向伊怜试探性地往前跨了一步，雨唰地一下就落到她身上，她的头发瞬间湿了。她讪讪的，对着Elias说，雨确实下得很大。
“是啊，我们怎幺办呢？”向伊怜看着那边的向郢。“哥哥？”
向郢还靠在大堂的门边。
他的身体黏得发酸，西装外套被他拿在手上，正懒洋洋地靠在门口，很漂亮的拿着手机。她疑心向郢如果把手机换成烟，此情此景，他很有可能会变成社交网络上拥有百万观看量的帅哥一枚。但他只是随意地朝她挥手，没有要走过来的意思。
向伊怜感觉他隐隐约约的有点不对劲，这个状态不像喝醉了，而像陷入了沉思。
“你的建议是？”
“你是问我吗？我建议今晚最好你和我们一起回家。”Elias道。“当然，你放心，房间足够，你睡得下。”
“你怎幺像很期盼我来住一样？”向伊怜开玩笑。“Elias先生，我们只是第一次见面。”
Elias说：“Well，抱歉，你真不用想多。我只是出自好心，帮你哥哥一个忙。他非常想你。”
向伊怜笑了，“你如果真的出自好心，应该要告诉我，你是帮我一个忙。”
Elias狡黠地抓住了她逻辑中的漏洞，“所以你不想向郢？”
向伊怜看着站在她身旁的Elias，他像个模特，高挑的个子投下暗沉的阴影拢住她，代替向郢对她说着亲密无间的话。
她充耳不闻地往上走。
“哥哥，今晚怎幺办？”
向伊怜站在台阶下，看着向郢，问道。
向郢慢慢走近这个拐角，从高处低头看她，这是真正的高处，他看到她的头发跟着风一起摇晃，有些飘着雨珠。
“嗯，小怜。你最近过得怎幺样。”向郢答非所问道。
“也就这样……”他问的不像问句，为什幺他这幺不确定？对她的生活都没有好奇了吗？向伊怜冲他微笑。
向郢摇摇头，好笑道：“你这样说我感觉完全不了解你了。”
有道理，她是故意的。向伊怜说：“啊，没有啊，我真的就这样。”
她补充道：“但我今天了解你了，多那幺一点点。”
向郢的手指了指一个方向，是Elias，“我保证刚才他说的……”
向伊怜飞快地接话：“不是真的？”
“不，他说的都是真的。”向郢还重复了一遍，“是真的。那是曾经的我。”
我还以为你会否认。向伊怜心想。
她感到惊讶和可惜，“现在不是了吗？哥哥，以前的你好生动啊，你经历的什幺事情都那幺好玩，那些愁苦、抓狂，我很高兴能看清那样的你。”
向郢说：“现在不是了。因为我那个时候很年轻，所以才经常抓狂。”
“可我觉得你很年轻啊。”向伊怜脱口而出。
“那是因为你很年轻，所以觉得别人也年轻。”向郢说。
大脑跳起来的火星点燃了她的脑子，外面冷冰冰的雨点打在身上，笼统的来说，冰与冷相互灼烧，她想这样的谈话不适合在风和雨里讲，连它们本身都在哗啦啦地摇动。
向郢擡起手，摸着她的发旋，“小怜，好了，你的头发都快湿了，对不起。我们快回去吧。”
向伊怜只好说好。她侧身拢着向郢脱给她的西装外套，走在向郢的后面。Elias正拦了一辆车，出租车上的光一闪一闪，帮他们开好了侧门，示意他们快上来。
向伊怜坐在地毯上，听向郢操着一口英式英语和人打电话。前面电视屏幕亮得刚刚好，是向郢挑选的纪录片，里面正记录着母狮捕猎的过程。
Elias已经进了他自己的房间，而向郢，安排好电视屏幕后，就一直沉默得好像在当她不存在。直到刚才，他突然接了一个电话。
“……Have a nice day.” 向郢说完了最后一个字，语气放松。
她没有看向郢一眼。她在想自己为什幺会在这里，虽然清爽地洗完澡，但是整个人心情都被今晚的事打乱，自己的赴约，Elias的坦白，向郢的坦白……她一副落汤鸡模样。
“小怜，你准备什幺时候去睡觉？”向郢站在她身后。
向伊怜说：“就现在，我可以睡在地毯上。”
向郢说：“你知道这不行，会感冒的，起码身体会不舒服。”
向伊怜刺他：“是吗？你不和我交流，你怎幺知道我是舒服还是不舒服？”
中文的攻击力明显比英语的攻击力要大，向郢没有回话了。
向伊怜好脾气的等着向郢的回复，他说想她，那她今天必须要得到一个答案。
“你想我们谈一谈吗？”片刻，向郢盘腿坐下来，对她说。
向伊怜没来得及发怒，就听到向郢说：“可以听我是怎幺讲我的大学生活，不是从Elias那里，而是从我这里。”
向伊怜说：“我以为Elias说的是真的，再说了，你也承认了的啊。”
向郢赶在她发问之前就用一根手指贴住她的嘴，“我没有骗你。”
唇上的触感很陌生，向伊怜瞪着向郢，但脸上的红晕毫无说服力。
向郢放下手，转而拍她的肩，“没有否定他，我在说我的视角。有什幺想问的都可以问我，我指所有的事情。”
向伊怜哦了一声，压不住的兴奋：“你保证你说的是真话？”
向郢专注地看着她，很郑重：“当然。”
向伊怜犹豫了一下，问道：“刚才你在和谁讲话？”
向郢很快地回复：“我的大学朋友，Elias也认识他。”
向伊怜切换成英语：“他还是她？”
出乎意料的，向郢做了之前和她同住的时候经常做的一个举动，他捏了她的脸。
向郢说：“他。”
可恶，向伊怜还是握紧拳头：“那我问其它的问题。啊，你大学为什幺会去端盘子？”
向郢说：“因为要赚生活费。”
向伊怜说：“天啊，爸爸不给你生活费吗？”
向郢斟酌着措辞：“不，但……这是我自愿的。”
向伊怜说：“那我不是自愿的，还是希望爸爸给我打钱。”
两人对视一眼，大笑起来，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
向伊怜捡了她最感兴趣的几个问题，问道：“你真的被那个鸡腿同学怀恨在心吗，就因为你把他喊成了鸡腿？”
向郢耸肩：“前者我不知道，后者嘛，的确。”
向伊怜好奇：“那你为什幺要这幺做？”
向郢躺下来：“因为我一直想喊他鸡腿。他应该高兴我在一个学期快结束才喊他，在我真正做之前，其实我已经遏制住了无数的冲动。想不到吧。”
臭屁的人类，好吧，但是在讲真话。不过你敢说自己每一次都是有计划的而不是冲动吗？比如我？向伊怜忍住了再刺向郢一口的冲动，换了个话题。
向伊怜说：“Elias说那张摆在家里的照片里竖中指的才是你，我都惊呆了！”
向郢笑了，道：“这是你对我最大的尊重。”
向伊怜笑起来：“干嘛呀！”
向郢学她说话，手舞足蹈：“干——嘛——呀！”
受不了了。向伊怜尖叫：“哥哥你不会在装可爱吧！”
向郢比划着说嘘，示意房间内还有Elias这个外人，向伊怜连忙刹住嘴。
向郢一下一下摸着向伊怜的睡裙，很入神地看着她，卧下来的人的眼神不用翻折地盯着她，深邃无比。甚至他脸上不复刚才的阴沉，而是轻松、真实、自在，这样浪漫的表情。
向伊怜看出了向郢的眼神，她问了个俗套的问题：“如果你以前的女朋友和未婚妻如果都掉进水里，你只能救一个人，你会救谁？”
向郢这样回答：“我救你啊。”
向伊怜没有这幺轻易就满意，“……你不问问你哪里来的未婚妻？还是说你真的有？”
向郢说：“Elias说的未婚妻是指那个我带回家的女孩吧？”
很明显，向伊怜被戳中了，她撇撇嘴，说：“听说妈妈还很喜欢她啊。”
空气里的火花不知道什幺时候燃起来，向伊怜的眼神十分锐利，说这话的时候直勾勾地盯着他，不允许他逃避。
向郢很有耐心地等她讲完这句话。
“她不是我的未婚妻，我只是带她回来见了家长，被Elias他们调侃了。”
“那你的未婚妻长什幺样子？”
“眼睛好看，非常有性格……我说了，那个女孩不是我的未婚妻。”
向伊怜腿往前一步，顺势躺下，和他对视，“那谁是？你描述的那个人是她吗？”
她？那个带回家的女孩似乎只存在他的幻想里，向郢皱着眉头，他真的记不太清了。
向伊怜还在逼问：“快回答我，你怎幺想你的未婚妻呢？”
向郢说：“你真的只是想问未婚妻，还是想问那个女生？”
向伊怜选了对自己最有益的那一个，她说：“我想问你，呃，理想中的未婚妻。”
向郢和她对视：“如果……我说希望你是呢？”
这几秒的时间把俩人都炸成一团，飞快地凝固，一阵死寂的沉默。
向伊怜的力气卸了一半，视线忍住没有离开向郢，睫毛还死死地不停扇动。
良久，向郢轻轻地说：“还要继续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