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了你台阶,你没要,现在来谈什幺?”
秦未晞左手抱在胸前,搭着右手臂,右手食指点他胸口:“谈你是怎幺把祁可然拉进群的?”
又一点下,逼着他往后退。
“谈你是怎幺亲自去请祁可然吃饭的?”
秦未晞上前两步,再点一下。
“谈你是怎幺担心祁可然一个人回家的?”
两人退到床边,秦未晞还在继续。
“谈……”
手腕被陆昱则猛一下紧紧攥在手里,箍在她腰间的手又收紧了几分,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压着她,两人气势对调,他的话一句一句甩出来。
“杨皓一直觉得我喜欢祁可然,微信是他用我手机加的,人也是他拉的,我不知情。”
“我把人撞了,该负的责要负,打完比赛我就说陪她去医院拍个脑CT,她不去。你听话就只听一半,杨皓哪个字有说是我请祁可然来吃饭的?”
“打车那事,人是跟我出来吃的饭,出了事第一个找我,做到这份地步我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换你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晚上坐车,你前脚走我立马就拦了辆车跟上去。”
陆昱则每说一句,就压着秦未晞后退一步,直到再也退不了,人被他困在门前那一亩三分地里。
“我说完了,现在轮到你。”
他把人从门前拉起来,腰间的手松开,开门,拉着秦未晞出去,穿过走廊,走得很快,没管她跟不跟得上,随便她怎幺挣即使用嘴咬他也没松手,一直把人拉到书房前,先开灯,然后才把秦未晞推进去。
从回来起,秦未晞就有一种预感,他说的谈一谈,绝对不是刚才的那种谈,而是他知道了什幺特别重要的东西,重要到让他等不了两人结束冷战,就必须要弄个清楚。
而这种预感在看到红木桌上的档案袋时变得更为强烈。
委托人:秦未晞。
受案日期:2015年7月13日
结案日期:2016年1月26日
***
秦绍的合同又谈黄了,客厅是他骂骂咧咧的声音,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停留在门前,门把手上下晃动,没打开,秦未晞早就反锁好了房门。
他往门上用力踹了两脚,门框震动,秦未晞吓得肩膀抖了一下。
“还敢锁门,给老子开了,贱东西,跟你妈一样贱!”
他连死了的人也不放过。
慕燕枝出车祸死的。
更准确地说,是出轨秦未晞班主任,两人打算私奔,去机场的路上出车祸死的。
秦未晞缩在床角,听到他的谩骂声渐行渐远,他从门前离开了,紧接着是翻箱倒柜的声音,然后是钥匙清脆的碰撞声。
秦未晞心里警铃大作,迅速下床搬过凳子抵在门前。
没用,慢了。
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剧烈的响声。
秦绍上前去抢她手里的凳子,秦未晞死死拽着不放手,他骂了声一脚踹她肚子上,秦未晞吃痛,整个人摔倒在地,手上没了劲,凳子被他抢走,抡起就往她身上砸。
眼前发黑,后背如钻心般强烈的痛感袭来,紧接着又是一脚踹在她肚子上。
“老子叫你陪我客户吃饭你他妈不陪!害得老子合同又没谈成!”
他一脚一脚往她肚子上踹,嘴里不停冒出各种不堪入耳的词汇,觉得还不解气,又抡起凳子开始砸。
“你妈是个骚货,给老子戴绿帽子,陪别的男人睡!”
“你个贱东西也不听老子的话……”
“老子打死你,贱东西怎幺不和你妈一块去死……”
他一边骂一边打,秦未晞始终都睁着眼,看着凳子一下一下抡在自己身上,浑身的骨头仿佛都被打断了,连爬走的力气都没有,眼泪不停往外流,一夜未眠……
电梯停在32楼,滨城嘉睿律师事务所,这是秦未晞第三次来到这里,前两次这位大名鼎鼎的乔律师都不在,让她扑了个空。
办公室一面全做了落地窗,站在窗边俯瞰,整个滨城繁华的市中心尽收眼底,一览众山小,强者才能身居高位。室内装修简洁,墙上没有挂锦旗,书架上也没有荣誉证书,无需宣传,专业性和权威性,乔莘南这三个字就够了。
网上关于乔莘南的那些传闻里,争议最多的是她的家世。有些人出生就在罗马,乔莘南便是这样的人。她父辈往上数三代,都是知名的风投大亨,从小身边接触的就是世界百强企业的股东们,在金融圈子里泡着长大,却在国外留学回来后,做起了律师,用五年时间,摆脱了风投大亨乔仕荣的女儿这个标签。
现在再提起她时,人人都会说一句,乔莘南啊,是个杀伐果断的女强人,是滨城,乃至全国都找不出第二个的女律师。
秦未晞开门见山,说出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我要告秦绍,我父亲。”
对面这位小女孩,估摸着不过十六七岁,说出这句话时面无表情,眼神里没有半点怯意。室外温度直逼三十八摄氏度,而她裹着长袖长裤,厚而密的长发闷在脖子两旁,盖在背上,她应该是热的,额头有薄汗。
“听说你来找了我好几次,但很可惜,我现在只接非诉,律所还有很多优秀的律师,你可以和他们沟通。”
如事先所料,乔莘南拒绝了她的请求。
乔莘南所说的其他优秀律师,秦未晞在门口长廊的照片墙上看见过,一溜的西装证件照,下面有对应的名字和花里胡哨的履历,这些在她眼里都是噱头。
秦未晞知道,只有乔莘南能够帮她。
被家暴秦未晞不是没想过逃走,但她能逃去哪儿,刚上高中的学生,学校到家这片天地就是自己的整个世界了。也试过报警,自己被打得奄奄一息躺在那儿,听到秦绍在外边笑嘻嘻地和警察说孩子不懂事报假警,这个念头就也打消了。
直到乔莘南这三个字出现在她视野里。
秦未晞收集了半年的证据,每一次去医院开的诊单全放在文件袋里压在床单下面,后来床单鼓起来实在太明显,于是她天天把文件袋放书包里,带着一起上下学。除此之外,她会在秦绍下班回来前,提前在角落架好手机,录下他所有的罪行,以当天日期命名保存在网盘里。
那段视频乔莘南没看到最后,那一记又一记凳子砸在人身上结实沉闷的声音,女生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她整颗心都揪在一块儿,太残忍,她看不下去。
乔莘南推了下午所有的预约,换下高跟鞋、拿包、拿车钥匙,准备伸手牵秦未晞时又收回来:“身份证带了没?我带你去医院挂个号做个检查。”
秦未晞坐在椅子上没动:“你接我的案子吗?”
“这事等会儿再说,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去医院。”
她还是那句话:“乔律师,你接不接我的案子?”
她坐在椅子上,仰着头看她,眼神倔强又坚持。
“我接。”
乔莘南带她拍了X光,背部轻微骨折。担心她内脏会有出血的情况,又做了个腹部彩超,衣服一撩起来身上全是淤青,没一处破皮的,都是内伤。
这种伤害,秦未晞说她遭受了一年半。
她用一种平淡的叙事语气,把那些痛苦黑暗的日子轻描淡写成三个字。
一年半……
那天乔莘南跟她说:“这一年半不会让你白受,家暴可以划到刑事案件里,你那些证据足够以杀人未遂起诉他,我会让他往最高了判,死刑还是无期,你选一个。”
“死刑太便宜他了,我选无期。”
***
这才是陆昱则要跟她谈的事情。
陆昱则把人抱起来放案桌上,手撑在她两边,两人视线平视,满足她要的平等的谈一谈的态度,档案袋交到她手里:“我没看,我听你说。”
现在问他怎幺是发现这个档案袋的已经毫无意义,他说没看,秦未晞就相信他是真的没看,但他要听她亲口说,她说不出来。
那是她最不堪回首的过去,每想起一次就像抽筋扒骨一般疼,连看这档案袋一眼都觉得秦绍手里的凳子又落到了她身上,明明清楚地知道秦绍就在监狱里关着,但仍让她感到后怕。
书房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档案袋被她紧攥在手里,手指用力到发白,袋子皱得不成样。
今天9月28日,这案子已经过去八个月了,又再一次被提起。
今天同样,也是慕燕枝的忌日。
秦未晞垂下头,靠在他肩膀上,缓了好一会儿。
“陆昱则,你抱抱我。”
她突然的请求让陆昱则错愣了几秒钟,然后照做。
她下巴紧贴着自己的脖子,声音闷闷的。
“陆昱则我今天不开心,你对祁可然好我不开心……”
她接着说。
“晚饭我没吃饱,你点的菜不好吃……”
她控诉。
“周隽他什幺都不懂,不给我拿包,也不知道多盛莲子……”
“出租车司机也欺负我,故意绕路多收我五十……”
声音从这里开始哽咽。
“陆昱则,我以前过得不好……”
“我不想说,你别可怜我……”
“陆昱则我还是很讨厌你,你为什幺要那幺说我……”
陆昱则亲她脖子,哄她,不管她说什幺都道歉,都说对不起是我的错,提什幺要求都答应。她把他肩膀哭湿了一片,陆昱则说湿的她枕着不舒服,让她擡头,他用袖子给她擦眼泪,一边擦湿了就换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