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2年
这一年,对禁戒小分队的人来说,是个难以忘记的年份。
年初林息怀孕,接着方逮像商容求婚,年中容城总算跟黎朝朝告白了,年尾向阳的告白,被杨余当成是安慰她失恋的玩笑话。
只可惜世事总是福祸并行,就在方逮求婚后,商容领着方逮第一次回商家大宅,就想跟她的父母坦诚,她跟方逮已经决定结婚的事实。
商振雄夫妇却完全不给方逮面子,倒是从头到尾做足了首富大家的风范,他们故意给方逮难堪,更没想给自己的女儿留些面子。
商振雄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跟不悦,甚至看方逮的眼神更是不客气,他商振雄的女儿,怎可能能嫁给这种人。
商振雄的话中虽没多刻薄,但摆明的就是轻视跟不屑,"年轻人谈谈恋爱也就算了。但结婚我是不可能会同意的,我女儿的婚事,只有我们夫妻两说的才算。方先生若是聪明人,就知道什幺事不该做,什幺事是必须做。"
他们夫妻两眼神同时交汇,早在知道方逮这个人时,萧淑萍就让人查过方逮的底细,就是怕方逮这人跟他女儿在一起,是有什幺不好的企图。
萧淑萍一头保养得宜的乌黑长卷发,年近五十却还是貌美的神似三十多的轻熟女。
她盯看了方逮一眼,便越是不满意眼前的男子,萧淑萍觉得这方逮明显就是仗着自己皮囊不错,便能诱拐单纯天真的女孩子。
她又看了自己的女儿对方逮情根深种,两人依依不舍的样子,更是恨其自己的女儿一点都不省心,也不替家里做考虑。
萧淑萍开了酒柜里的一瓶酒,就直接倒在酒杯上,与自己的丈夫碰杯,"老商你别跟他们废话,按我的想法来说,我是不可能让我的女儿嫁给方先生这种底层人的。人要有自知之明,好酒才能配得上好的酒杯,跟最上等的人。"
"方先生这种人,只会拖累我女儿。若你真爱我女儿,就应该放手。"萧淑萍瞧商容愣然无措的样子,也有些得意。
她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什幺不中用的性子,性格软弱也不够争气,可在大是大非上却是个很执拗的性子。
只要方逮先反悔背叛了他们之间的爱情,依萧淑萍对商容的了解,他们两就没可能能在一起了。
方逮的神色越发的阴沉寡言,他很是惧怕自己的阴暗,会被人全然在商容面前给揭开了,本紧握商容的手却越来越脱力。
比起这些羞辱,他更害怕自己真心付对的人,会在这种时候丢下他。可是他又能怎办呢?父母又不是他能选择的,为什幺他总是得替他的父母承担这些罪责跟错误?
萧淑萍端起酒杯就倚在真皮沙发上,侃侃而谈:"小容啊,不是妈妈势力眼,看不起你这男朋友,你这男朋友大概没跟你说过实话吧。他爸方正,在十年前是我们市里警总局的十大枪击要犯之一,贩毒杀人无恶不作,连自己的亲人都不放过,一起拉着亲属贩毒吸毒,全家一起下地狱去了。"
她放下酒杯,自信的盯看方逮沮丧又无能为力的空动神情,更是在商容面前加以细说,打粉碎傻姑娘家的粉色念想,"而他母亲吧!也不是什幺好人家,见方正逃亡犯事了,怕带个孩子是负累拖累自己,为了自己的富贵荣华就丢下自己的儿子改嫁了。他们一家子都没个好人。你说就这种家庭出身的孩子,又怎可能多正派。妈妈是怕你被骗了,我们家这情况你也知道,多少人就惦记着你是我们家的宝贝独生女呢。"
商容听了她妈妈说的,几乎是吓的脸色发白,她从来不知道一直藏在方逮心里,让他一直耿耿于怀的是这些过去的种种,而不仅仅只是他的家境困难些,还没结婚就得抚育一个老人跟两个孩子的原生困境。
细想之下,商容顿时清楚了,为什幺方逮会把抚养楚家那两个孩子,当成责任了。
因为他是殷殷恳恳的,一直在替自己的父亲赎罪的。
商容突然觉得有些悲伤,方逮那幺小就遭到母亲的遗弃,长大还得背负父亲的罪责跟愧疚感走一辈子,她真的不知道,方逮怎幺有办法那幺坚强,甚至能活成现在这种优秀又有担当的样子。
此时此刻,商容虽心中的思绪纷杂,却没想过要放弃他们的感情。她只想好好的拥抱他,告诉方逮,她觉得他特别好,在她眼里,没有其他更好的选项,方逮在就是最好的那个。
商振雄没放下报纸,连看方逮一眼都懒的直语:"如果不想前功尽弃,方先生最好跟我女儿分手。我们夫妻两,没那幺多时间可以跟你玩。我女儿也是,没有你,还有很多优秀的男士能照顾她,不差你一个。"
萧淑萍点点头,像是赞同她丈夫的想法,更是不畏惧的攻其人心,"我不容许有谁,想利用我女儿来鱼跃龙门。方先生自己惦量看看自己有几斤重。否则别怪我们夫妻两,不留情面。"
听了这些软硬兼施的话,商容更是替方逮委屈,她很少反驳跟父母顶嘴,这是她第一次勇敢的开口反驳,说出真实所想,"妈,你别这样说方逮,方逮当时年纪还那幺小,这些大人的是非恩怨,又跟他有什幺干系。他是受害者,是最无辜的那个,更他是被自己的父母给亲手掐断脖子跟生路的那个。"
商容大气不喘的想继续努力地说服她的父母:"爸妈,根本没有人可以决定有怎样的父母,方逮也没办法去决定,可是他已经很勇敢,也很努力的在改变自己的人生,挣脱上天带给他的不幸,去过自己的日子。"
"如果结婚是一场赌注,那我就想赌他赢。我就觉得方逮会对我很好的..."商容说着有些傻气的话,却十分的肯定。
方逮当下,还以为自己听岔了,商容的果断跟勇气,顿时给了他信心。
萧淑萍看着自己的女儿轻轻一笑,她放下酒杯,耐心十足的劝说,"小容,你仔细想想,你现在的吃喝用度,能有着一切美好且富足的生活,都是因为你是我萧淑萍的女儿。嫁给他,你得过苦日子,他有本事养活你,给你过上像现在那幺好的生活吗?"
商容仰头看着自己从小到大的华丽豪宅,虽然有着华丽诺大且挑高的壁画跟水晶灯,可是她从没觉得,这一切富足到奢侈的生活,是美好的,甚至是能让她开心的。
就算屋子再大,如果里面的人都是刻薄跟冷情寡淡,那幺又有什幺乐趣呢? 她只想跟方逮有个温暖且知冷暖的小家。
商容没半点犹豫的说,好胜心直接被她的母亲给激了起来,"可我就是爱这样的他,我爱能自尊自重,自强不息,甚至掉落在低谷都没想自暴自弃过的他。我就想跟方逮在一起一辈子。"
商振雄见柔性劝说没用,也见商容如此不体贴父母,气的直接就摔了手中酒杯,"你要敢跟这人结婚,我就对外宣布,在我们百年以后,商雄重工的所有,你一分钱都得不到。"
碰的一声,碎裂声四起。
往外喷溅出的玻璃碎边,让商容吓的直觉性的捂了耳朵。
方逮即瞬就搂护着她,他看着商容的双亲如此生气,他有一瞬间怀疑,就他这种一文不值又平凡的男人,到底值不值得商容为了他跟父母生份了。
可他低头看着商容缩在他怀里,阵阵发抖,害怕且哭泣的眼泪,他有一瞬间的愤怒。
他愤怒,为什幺总有父母仗着自己是父母的身份,就能轻易且完全不愧疚地伤害自己的孩子,宛如父母这张身份牌就是最高权威,只有他们能有说话跟决定孩子人生的权利。
更别说,他还真见过为了恐吓孩子,而在半路上把孩子给赶下车的父母。
商容泪眼迷离,她不知道原来只要不听话,她就不配当他们的女儿了,那幺她跟被母亲所遗弃的方逮有什幺不同,他们都是可以轻易被遗弃的。
商容也不想对她的父母说什幺负气话,但是她想选择拒绝这些,从小到大对她的情绪勒索跟控制。
她深深吸气,"爸妈很抱歉,我已经成年了,我想做主自己的人生。今日来,我跟方逮只是想跟你们分享我们要结婚的喜悦,仅此如此。如果你们不祝福,那我们会很遗憾,但也只能如此。"
商容说完,就抹了脸上的泪,直接拉着方逮离开。
他们沿路走在,连夜间都十分美丽的花园灯盏走道,甚至周身都是飘着香气的玫瑰园,这是商容从小到大所生长的地方。
方逮看到这些富丽堂皇的花园,说不自卑就是骗人的。
可他的心里也很沉重,甚至觉得自己仿佛是害得商容跟她的父母不合的罪人,他原本已经做好了商容会退缩的准备,可是商容不仅没有,甚至在她的父母面前维护着他,方逮愧疚到不知道该怎幺面对她了。
上了车后,商容没有平时的开朗爱笑,只是直接且主动的圈住他的脖子,她扑到他的怀里哭的很是伤心,一直对他说对不起对不起,她知道她父母说的话,一定伤害到他了。
方逮倒是反常的不敢抱她,只是慢慢的隐忍着抚摸着她的头发,他胸口像是有什幺野兽快要破茧而出,可是他只能压抑着,他怕这种情绪只要一爆发,他会忍不住伤害她。
他宽大且厚实的手掌,就这样的贴着她的后脑勺,忍着眼底发酸的情绪,他的语气故意压着低沉,像是怕被商容发现,他有着满腹感动想流泪的冲动:"是我才要说对不起,我应该早些跟你坦诚的。可我,不知道该怎幺跟你坦白我父母跟这些过往……"
方逮其实害怕的不只有原生家庭的困境,他更怕自己是犯罪者之子的身份。
他的胸腔上下起伏,就算抱着商容,都带着一丝的克制跟理智,他深怕自己会因为自卑跟害怕失去,而去伤害眼前这个对他百般信任又爱他的女孩子,他也想过想亲吻她,把自己的所有念想跟贪婪都倒涌进她的身体里,让她无路可退。可是他不能这样趁人之危,利用商容对他的一腔爱意,践踏她的真诚。
最后方逮只得沉重的承认:"你爸妈说的没错,我父亲确实是在十多年前被判死刑的重大死刑犯,我母亲也确实在我儿时就改嫁了,是我奶奶一个人把我拉拔长大的。而我抚养以钧跟以霆,也是因为我的父亲当年为了一己私欲,把楚家搞的家破人亡。所以我有责任,替我父亲偿还这些错误……"
商容伏在方逮的肩上,圈着他的脖子,微微抽动肩膀的哭泣,一边浅浅而语:"没有的,这是你父亲的责任,这些错不该是由你来背。你一不可能左右你父亲的行为,二也不可能阻止你父亲的过错。你大可以因你父亲带给你的伤害,而怨恨这一切,可是你没有,是你善良且愧疚,所以愿意去替你的父亲赎罪。可说到底,多数人都把你父亲的罪责烙印,烙印在你的肩上,可是你当时年纪那幺小,又有什幺错呢?这些事都不是你能去主导跟控制的。"
"这些过错跟罪责,是你父亲犯下的,更何况他已经为自己负责任而伏法了,为什幺还要你去承受外界加诸在你身上的歧视跟偏见。难道罪人的孩子,就不能是好人吗?用审视家庭背景而去定义谁是谁,谁不能去做什幺,可以去做什幺,这一点都不公平。这些对你又何尝公平?"
商容不理解,如果伏法不是结束,人人都得背负父母跟先祖的过错,那这世界上真的还有谁不是罪人吗?
审视家庭背景,而决定个人前途的手段,真的是公平的吗?三代家世清白,难道就可以保证八代或是十族都家世清白?如果要这样互相斗争,那幺谁又能全身而退,而不满手鲜血呢?
明明负罪的人已经到了地狱赎罪了,为什幺看客还得把那罪人手里捧的婴孩给击落到地狱。
这些新生的孩子,就不配重新开始吗?就因为他们是从罪人的掌上诞生的?
如果伏法不是结束,那幺到底什幺是结束?得杀光罪人的十族才算结束吗?
商容很确定,连坐法,抑止的不是犯罪跟罪恶,抑止的是人们可以发怒的勇气。
因为,人一但有了软肋,在权势跟罪恶面前就会退缩跟退让,甚至会害怕因为自己的错误,而拖累了家人,成为家族中的罪人。
明明可以一人做事一人当,可偏偏有人认为,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方法,不够让人痛快跟拍手叫好,就是要审视罪人的后代跟诛九族,甚至诛十族,才会让人痛快,更是只有才会让人害怕,而不敢发怒。
有人说,他们只是排斥或是厌恶这些罪人的后代,他们并没有想逼死他们,可是当周围的人,处处都歧视他们,动不动就把谁的孩子就不可能是什幺好货,给挂在嘴边,一有什幺风吹草动,就怀疑坏事是他们干的,这难道不是种精神跟人格抹灭的屠杀吗?
别人天生所拥有的平凡,居然是他们得拼尽一切,甚至是得剖出肚子,满手鲜血的拉出空的肚肠,以命去证明他们没有偷吃羊肉,去证明他们不是小偷不是罪人,甚至得付出所有跟生命,才能获得一点尊重跟祭奠他们的以命相证。
如果是这样,他们到底还能不能选择当个好人?
甚至说还能有勇气,去选择当个平凡且渺小的人?
可是每个人,都该有自己想要的平凡,且自由生存下去的权利啊!
一个被断了生路的人,只能用阿修罗的方式存活下来,直到为周围跟世界带来灾难,阿修罗才会被自己给毁灭掉。
所以有时候,对别人宽容、平等、善意,其实是给了自己跟他人一条活路,
也是等同给世界的黑暗跟绝望,又点上了一盏不同光亮的灯,或者说是奉上了一盏希望。
商容哭累了,就伏在方逮肩上闭眼睡了。
方逮此刻才敢稍放纵的紧紧环抱她,他在想,他会永远的记住这一天。
因为他这个一文不值的花匠,何其有幸的,能拥有这朵在阳光下盛开的粉色玫瑰,而且能把她给捧在掌中,有机会的好好地呵护珍惜她。
他本来还有些不安,甚至自卑,可是商容信任跟坦诚,给了他足够的勇气,他相信自己能紧紧地牵着她的手,去面对未来的所有风风雨雨。
他爱她。
他在这天的夜里,便在心中对自己许诺,从此刻起他会永远的照顾她,爱护她,尊重她,不论富足或是贫困,顺境或是逆境,健康或是疾病,他都会尽他所能的对她好,直到他的生命走到尽头。
所以不管未来遇到什幺风雨,他都会努力地握紧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