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2年 上午
地点:市医院
一高瘦男人站在小会议室的白板前,看着手里的患者资料,对着一个才二十多岁的男孩子,严肃的问道:"尿道跟阴道你分不清楚吗?你在医院轮科多久了?居然会把导尿管放错地方?"
年轻男孩子小声的回答,神情有些惧怕的道:"方师兄,我又不是女人,也没对象,甚至还没结婚。况且我是男的,哪里会有尿道跟阴道?"
方逮对刚来医院轮科却又不太上心的师弟,是十分脑疼,听到师弟没头没脑的发言,也很是无奈跟不悦。按他的性格,这种关乎他人生命健康的事,怎能不上心?
方逮忍住烦躁,头发还因刚出刀房,显得有些乱,"你没有尿道?自己闯了祸还敢狡辩?小许都带你几次了?"
方逮突然拿起座机,就打到急诊护理长的位置,"丽华护士长吗?我是外科方医师。"
护士长礼貌问:"对,我是丽华,请问方医师有什幺事?"
"你找个你们急诊科,最会插导尿管的护士盯着邓师弟,从今天开始,无论男女患者需要插导尿管的患者,都优先让他放置导尿管,直到他会放置导尿管为止,就这样。"
方逮语速急速的就把话给交代完了,然后连掰掰都不说就挂了电话,风格颇有拼命三郎的劲。
邓师弟抱着受伤跟被教育完的心,垂头丧气的离开了会议室。
妇产科的钟璟师兄难得有空,捧着一盘冷面,心情颇愉快的走进外科会议室,他看到方逮自己一个人拿了白板笔,在对着白板上的患者病征跟治疗流程发呆。
钟璟师兄自来熟的入座,就笑着说他,"不是刚结婚吗?怎脾气那幺大?从廊桥那边就听见你在骂人了。这些小孩玩心正是最重的时候,你也别跟他们太过于置气。"
方逮转头看了一眼钟璟师兄,见他一如往常的斯文跟文雅,吃冷面时还顾忌着自己的金丝眼镜会不会被弄脏,他隐约记得钟璟师兄好像早就结婚好多年了,而且钟璟师兄还是妇产专科的医生。
想到这里,方逮就突然问钟璟师兄,"钟师兄你今天怎幺有时间过来外科?你带着食物进来外科,还只自己吃,会被忌恨的。"
钟璟师兄突然从兜里拿出一个红色纸袋放在桌上,上面他还自己写了祝福的话,"这是给你的新婚份子钱。你这人啊!结婚也不说,大伙还以为你是被逼婚了,是心不甘情不愿才结的。"
方逮有点意外钟璟师兄的举动,他们两的人际圈也不太一样,也一直都是君子之交,平时也不太问候跟交际的。
更是知道,他这钟师兄出身好,在学校一直是当年前三优秀的学生,脾气学养都很好,按理说这种人是极少会选妇产科的,可钟璟师兄这个有选择性的人,居然选了医学生较不愿意优先选的妇产科。
方逮把红色小纸袋给推了回去,他不好意思承钟师兄的情,也不习惯占别人的便宜,"不用了,我不说,就是没打算收礼金。"
钟璟师兄吃完最后一口凉面,拿纸巾擦了嘴才说,"我们又不是外人,在市医院里你跟我是同校毕业的师兄弟,我跟杜老师也很熟,别推辞了,收下就是,又没多少钱。"
钟璟师兄才刚说完,准备离去时,方逮连忙喊住他,"钟璟师兄,中午我们一起吃个饭吧,我有些事,想问问钟璟师兄。"
钟璟师兄突然转身,就点了个头,"那中午就方师弟请了。"
"那你份子钱收回去吧,不然等会,就好像我拿你的钱,请你吃饭?"
方逮看了桌上的份子钱,说话总是直来直往的,觉得有些不妥便直说了。
钟璟师兄对方逮的态度顿时觉得无语,他是送礼金不是送毒药,不用那幺排斥去接受别人的善意啊,"我等会要三荤一素。"
他本来想说什幺,但什幺都没说就自己推门走了出去。
-
方逮点了个份红油炒手面还有一盒牛奶,钟璟师兄要了一份意大利面跟冰红茶,两个谈了近十分钟的话。
钟璟师兄从皱眉到无奈,最后是扶额微笑,在谈话的十几分钟里,他听完方逮支支吾吾的表达方式后,突然有点同情他老婆。
方逮这种要说不说,又拐了八个弯,抹了九个角的说话方式,是个人都听不懂他到底想要表达什幺。
钟璟师兄觉得可能得学会通灵,他才能懂方逮到底是想表达什幺,他也知晓方逮这人性子直,委婉的告诉他,他或许还听不懂。
钟璟便直说,"方师弟,不用你老婆不懂你,我坐在这听你说十分钟了,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想表达什幺?"
钟璟怕伤了方逮的自尊心,他还挺温柔的问:"你跟你老婆在相处上,有遇到什幺困难吗?还是你没谈过恋爱,不会跟女人相处?或是结婚一百天你不知道要买什幺礼物?"
钟璟师兄突然忆起,方逮以前在学校时就很孤癖,什幺都一个人走,看书一个人,做实验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也没时间参加社团活动。
在大学时,就曾有个师弟跟钟璟说,方逮为人非常不好相处,实验课不仅拒绝帮忙同组的人代点名、写报告。
甚至因为争执,跟老师申请自己可以一个人一组。也不给别人面子,直接在同学的面前说,他自己一个人可以做三个人的事,为什幺要跟别人同组。
钟璟师兄当时听到方逮的八卦就惊讶了,就方逮这种性格,能娶到老婆,钟璟师兄都替他觉得实在不容易。
后来,钟璟师兄从杜教授那里,才隐约的听说方逮的出生背景有些问题,所以有些人挺排斥他的,不排斥他的同学则是看上他的能力很强,也很勤劳是个很多事都愿意去做的人,因此跟他同组的好处可就多了。
由于钟璟是解剖课的助教师兄,在学时很多杂事都落在他身上,例如:方逮他们班要收一笔比较特殊的费用,而且这金额对很多医学生来说是笔挺大的金额。所以有些解剖课的老师就得过且过,他们不强求也不较真,是不是每个学生都有充分学习的机会。
可他们解剖课的杜教授就很较真,做事一板一眼的,要求他的学生不能像其他班一样,是三十个人或是十个人向一位大体老师学习。
杜教授的班是一律被要求必须是三个人向一位大体老师学习,所以这笔钱是超过学校给的预算,这额外的钱,就得学生们平均分担。
然,方逮的家中情况,钟璟已经跟杜教授聊天时知晓了,他心里大概也有个底,所以不仅不催促方逮交钱,还自己默默的先给他垫了。毕竟大体老师的来源真的就很少,先付完钱也才有来源,总不能让他们的解剖课开天窗吧。
钟璟从回忆回来后,见方逮还在言不由衷,他便在心里暗自叹气。
方逮也知道自己言不由衷的态度,很是糟糕,他也尴尬极了,所以一门心思的在假装吃饭。
最后,只能腼腆悄声的问:"钟师兄,我就是想知道,钟师兄跟你妻子结婚这幺多年来,感情还是如胶似漆的,是不是有什幺经营方式。我就想,我这刚结婚还是得学习一下。"
方逮说到学习时,眼神非常罕见的腼腆了起来,他不像平时很定然的专注,反倒是很困窘的飘走了眼神,像是有些心虚。
钟璟突然笑了一下,然把自己的金丝眼镜拿了下来,边擦边把爱情三大要角告诉他,"女人是听觉动物,是需要被哄的,身为男人不管对错就吃点亏,嘴甜一点,主动道歉,主动哄人,主动说甜言蜜语,她在怎幺生气都气不起来。"
钟璟拍拍他的肩膀,走后,方逮自己一个人就看着眼前还剩下的菜发呆,像是食之无味,又弃之可惜。
他哪里敢说出他的疑问跟困扰?
-
后来的一个礼拜,他回家时都已经过了十二点了,这时间点他妻子多半都已经睡着了,有时候如果被他上床的动作吵醒,她也会主动地睁眼亲他一下,才继续窝在他怀里继续睡。
他一直在想,他妻子明明就喜欢亲近他,但就是为什幺不喜欢跟他同房亲密?
可是他又没脸直接问,又或者说没找到机会问,结果就一直留着这疑问,又拖了两个月。
在他们婚后的第三个月,方逮就通过市医院的考核,正式升任为市医院外科的主治医生。
这天,他提早回家,就是想早些跟商容分享这件好消息。
谁知道他进门时,家里却奇怪的有些太静悄悄了。
方逮知道商容生性活泼,而且有些静不下来,就算在家跟林息聊天、看书、健身、考虑要工作还是研读考研的题,也会在屋里放着钢琴曲或是纯音乐当做陪伴。
家里这般安静,他还以为他妻子出门了,因此便想回房换衣服。
可房门却奇怪的只掩了一半,他探门正想推开门时,就看到他妻子正在换衣服。
他从门缝看见商容只穿着缎面黑色细肩吊带,下着是穿着素色的瑜伽裤,她在穿衣镜前比对着新衣服,比对了一会后,像是又觉得不喜欢,便把衣服给丢到床上。
接着,商容才对着镜子,想把披散的头发给绑了起来,她对镜的姿态很是优美。
可方逮站在门边看着她傻笑的样子,全被商容在照镜时看见了。
商容惊喜的转身,更是开心的跑上前搂住他,好像有什幺很开心的事,"老公,你怎幺突然回来了,我有件开心的事要告诉你,双子楼的鉴识科生化实验室,已经给我发offer letter了。可是我好紧张,我怕我什幺都做不好怎幺办?"
她继续喋喋不休的抱着方逮撒娇,"可是我很快就可以有工作,能帮你负担家用了。不过入职日期是在三个月后,这等的有点久,所以可能还得让你再养我三个月。"
方逮完全的直放下工作包,他双手搂住她,更是轻轻摸摸她的头发,安静的听她说话。其实他根本就不在意商容有没有工作,负担家庭开销是他的责任,跟她有没有工作没有无关。
就是比起这个,他原本更是担心,商容不知道会不会因为他的关系,而被双子楼拒于门外。
毕竟他是黑名单上的人了,嫁给他就等于是跟他绑定在一起了,双子楼在审查入职人员的身份时,商容现在不仅仅只是商振雄的女儿,从此更是方逮的妻子了。
她丈夫的父亲,可曾经是双子楼的十大通辑要犯之一,在审查身份的那些人,会怎幺想呢?
方逮于心不忍,更是过意不去,他当时甚至自责是不是不该跟商容结婚的,可他几乎被结婚的喜悦给冲晕头了,完全忘了商容在警大毕业后,自然是该去双子楼工作的。
现在听到双子楼通知商容入职的喜事,他也很替她开心,更是轻轻地在她的耳旁跟她说话,鼓励她。
"没关系!就算你现在还不知道未来要做什幺,那也没什幺。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年轻的时候,就找到所谓的人生目标的,我陪你慢慢找。"
"你那幺聪明,反应那幺快,我相信你在双子楼工作会很愉快的。"
"而且我赚的钱,本来就是为了供应我们这个家的所需要的。没什幺好抱歉的。"
方逮说话时,偶尔会眨眨眼睛,睫毛宛若羽毛般摆动,亲她额头的温度同嗓音一样又沉稳又温柔。
方逮包容她的态度,几乎让她鼻酸。
她曾经觉得,会最爱她的父母都不在乎她了,还有谁会愿意爱她呢?
可她没有想过,她能遇到方逮,然后能跟他有个家,而且这个家里的亲人,是真心实意的对她好的,更是能给她依靠跟安慰的。
商容真的觉得自己好幸运好幸运的。
"方逮,我真的好喜欢你。"
她眼睛含泪,就蹭靠在他的肩头上,擡眸朝他脸颊上一亲时,她还有些害羞。
方逮垂视环抱里的商容,见缎面黑吊带衬着她的皮肤更白,吊带的触感也跟她的皮肤一样好摸。
往下亲她时,方逮不经意的又细看到,她的锁骨美的很是性感。
况且,她的胸实在很软。
方逮只能深呼吸的,把她稍稍的跟自己拉开一点距离,他怕如果商容再投怀送抱,那他可没那幺多的理智,可以跟她好好的说话了。
"我也有件喜事,要跟你分享。我今天收到医院通知,通知我通过了医院的职位考核。从下个月起,我就是市医院正式聘用的外科主治医师(Attending Surgeon)。"
"升主治后,我就有更多的时间可以陪你了。不用像现在,我们夫妻两连好好吃顿饭都没什幺时间。"
商容没发现他的顾虑,只以为方逮有洁癖,可能更怕他刚从医院回来,身上有病菌不让她碰到。
但当她听完方逮说的喜事之后,更是惊喜的直面抱了上去,甚至在他的耳边说:
"我老公真的好厉害。"
"但是,我相信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因为这些是你自己努力来的。"
"你值得这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
她说完,直接亲了他的唇一下。
方逮的心口愣着一紧,可抱着她的腰的手,却完全不想松手,甚至有些想入非非。
他妻子的怀抱真的又温暖又软乎,为了掩饰尴尬,他又连忙说:"那今晚我来做饭吧!你有没有想吃的?"
他把工作包递给商容,再松开衬衣的头两个扣子,把衣袖给卷了起来,然后摸了一下她的脸,才准备到厨房做饭。
商容提过他的工作包就笑着搂着他的手,"你做的我都爱啊。"
两个人一起到厨房的冰箱看看,有什幺菜可以做饭的。
不久后,厨房传来有节奏的切菜声,接着就散出了米饭跟牛肉的香气,她只能在外边看方逮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因为方逮总不让她帮手,说要是烫到她或是伤了她的手就不好了。
方逮不好意思说,他是希望商容的手一直就这样细细嫩嫩的。
他希望嫁给他的商容,是快乐的,他不需要商容为了他,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他边打蛋边转头朝她笑,虽然穿着衬衣又围围裙的样子很是违和,可是却把他衬的更有烟火气,像是个活生生且有生气的人了。
方逮开始热锅时,商容就走进厨房,她从身后环抱他的腰,把额头靠在他的背上,仗着油锅嗞啦的声音,她突然感性的说:"从结婚到现在,我都觉得每天像是做梦一样,我好开心的。"
方逮听见了,他心头一暖,更是感动不已。
他垂视,见商容的手在热锅前,顿时下意识的用自己手掌,护握住她的手。
他下意识,就是怕这热锅的油,会喷溅伤了她。
可见了这煎锅,方逮才想起来,现在新型的锅子都是防喷油的,不像早年,他在竹园里会喷人一身油的热铁锅了。
他沉声拍拍她的手说道:"我手脏,你先出去等我,饭马上就好了。"
"那我先出去摆餐具啦!"商容笑着亲了下他的脸颊,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