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黎明

一步步走下台阶,高跟鞋发出清脆响声,这响声好似回荡在空旷的长廊,一下,一下,穿透漫天迷雾,敲击她的耳骨,震动她的耳膜。

从阴云密布的沼泽地,走到万里无云的戈壁滩,天空被剥开一层皮,露出明晃晃的白,双眼无处逃遁,只有直视太阳冰冷的光。

光不是视觉,它被注入灵气,化身一道道刺目的剑,直直凿进她的眼,捅进她的身,将她的皮剃掉一层,再换上新的,这才是真正的黄瑶。

最后一级,她停驻转身,望向那座庄重威严的大楼,从平地至入口有三十级台阶,仿若铁索吊挂的天梯,凡人跋涉一生都无法抵达,而神仙轻悄掠步即可一步登天。

这里是正义的殿堂,法律的载体,亦是人性的焚炉。

而她是最普通的肉身凡胎,只因无数人已代她牺牲,才将她推举至此。

心中怅然,此后,世上只留她一人。

天空一丝云都没有,阳光极强,眼角落下一滴泪,生理性的。可这里的海拔并不高。

带上墨镜,打一把黑伞,光滑的大理石板投射出纤细窈窕的身影,她走出曾经的黑洞,背后是京海市人民法院的石碑,面前是川流不息的柏油马路。

尘封过往,未来何去何从…

先出发吧,总会找到答案。

临近正午的墓园人烟稀少,草木浓荫,清风徐徐,撩动枝叶沙沙作响,吹散心间滞闷情绪。

黄瑶怀抱一束鲜花,黄白色调,十一朵。

心若平湖,无波无澜,她俯身三鞠躬,向墓碑的主人献花,这是深沉的思念,迟来的正义。

伴着微风,她极轻松地开口:“爸…我做到了,高家散了…”

碑前的菊花迎风而动,像有人在说话。

她沉默,“我知道你不赞同,但一切都结束了,高启强死了。”

“我不后悔,我的人生刚开始…”擡头看看蓝天,宽广、自由,她也一样。

“你和我妈要好好的,我过段时间再来…”

最后,她拿出丝巾,细心拂去墓碑上的尘土。

起风了,她也该走了。

*

回去路上顺便买盒烟,他喜欢的那种。

到家后收拾行李,因举报高启强配合调查,她向学校申请晚去两周,明天要回学校了。

高启强的财产均被收归清算,她住在老房子,她爸死前留给她十万,加上大学勤工俭学挣的钱,撑到毕业没问题,以后的日子要靠自己了。

忍不住点了支烟,缓缓吸一口,入肺入心,这味道成了她的镇定剂。

身体陷入沙发里,看到茶几上的玻璃瓶。

里面插着三枝烈焰红玫,顿时心如刀割,她像个瘾君子一样猛着抽烟,手抖得厉害。

实在控制不住了,捂着眼睛抽泣,眼泪没完没了地落,她逐渐转为痛哭,撕心裂肺。

烟灰掉落一截,像她的爱情,同样化为灰烬。

这是她必须付出的代价,上天赠予你一样东西,也会从你身上拿走另一样,所谓等价交换。

哭到腹部岔气,她揉着肚子冷静下来,擦干眼泪扔掉烟头,跟没事人一样继续收拾。

除了洗漱用品和随身衣物,只剩一本散文集,《瓦尔登湖》。

抱着侥幸心理翻阅,看了五六页啪的合上,依旧看不进去。

怎幺哪儿都有他的影子,没了唐小虎她就活不下去了?真丢人。

如果她放弃举报,他肯定还在身边,可她的心真狠啊,眨眼间天翻地覆。

现在又哭什幺?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又想起那天午后,玫瑰,散文,电话,别离…

那天的玫瑰是他偷偷送的,也是三枝,比血还红。当时和他进展极快,从拥抱到上床只用一天,但两人保持地下情,他怕影响她的名声,黄瑶也懒得争论,反正他这辈子都得老老实实守着自己。

那日的散文集也是他买的,她顺口提起书中的简朴生活,自然风光宁静悠然,她很向往却无法拥有,翻看几页又失去耐心,最终被束之高阁。

那通电话是她打的,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嘱咐她要好好吃饭。

可她不知道,他那时正焦头烂额…

中央扫黑办入驻京海,领头人叫徐忠,立志要抓大老虎,并且说服安欣加入。

高启强是懂形势的,这不就是针对他吗?果断送几批小喽喽进监狱,而对方并未偃旗息鼓,反倒气焰更甚。

市民在扫黑平台举报强盛集团,恶性占用商铺,强制收纳租金,还把人打成重伤。指导组以此为切入口询问举报人,那人说看到唐小虎杀人埋尸,徐忠即刻联合警方连夜挖山。

可最后挖出一只羊,中计了。

以假乱真,调虎离山,这是高启强和唐小虎演二人转呢,演员本人清醒得很,把看戏的人绕进圈了。

但唐小虎也是哑巴吃黄连,他本不想干这腌臜事儿,又想着或许能通风报信,也算立功吧。

高启强没告诉他麻袋里是什幺,看体型像死人,他就给安欣发短信,这也让指导组确信高家参与了杀人案件。

结果令人膛目结舌,高启强城府极深,每个人都是他的棋子,小龙说得对,自己斗不过高启强的。

安欣本就对唐小虎半信半疑,这回更是怀疑他的动机。唐小虎也没法解释,只能回家和小龙吐槽。

小龙的精神状态很放松,他听完笑了笑没说话,高启强做这事得心应手,不稀奇。

唐小虎问他哥怎幺办,小龙听不懂:“什幺怎幺办?”

“再跟着他没命了。”

小龙喝口啤酒,很平静地说:“你以为跑了就能活?”

“谁都跑不了,我们已经被放弃了。”

唐小虎明白,“他会直接杀?”

“借警察的手,我应该快被抓了,赌场的事儿瞒不住…”小龙很绝望,“左右都是死,但你得活着。”

唐小虎意识到他要做什幺,夺过啤酒瓶摔在茶几上:“这绝对不行!哥,这次你保不住我…”

“我们都不是好人,你这样做没用,当警察傻吗?”

小龙拍拍他肩膀安慰,“可你有黄瑶,有念想总比没有好…”

他还想争辩,正巧黄瑶来电,起身走到阳台柔声低语。

日落西山,云暮低垂,小龙看着弟弟的背影,曾经瘦弱的傻小子,如今坚强的大男人,不需要哥哥保护了。

年华易逝人易老,他留不住的。

那是唐小虎和哥哥的最后一面,他们喝完最后一杯酒,吃过最后一顿饭,小龙灿烂地笑着,潇洒地挥手,像往常一样转身离开。

他说要去赌场看看,小虎叮嘱早点回来。

这一走即是永别,他的家回不去了。

唐小龙落网,他把所有罪责统统揽自己身上,高启强的事也没透露半个字,他要是撂了,小虎分分钟被挫骨扬灰。反正他死局已定,信不信由他们,希望能为小虎争取时间。

得到消息,唐小虎首先通知黄瑶,让她一定拿到集团账目,自己想办法拖住高启强。

事情原本很顺利,黄瑶拿到证据后直接举报,随后躲在公安局附近的咖啡厅,以防万一。

唐小虎被高启强叫回别墅,高启兰和高晓晨都在。他焦急地问小龙怎幺办,高启强说暂时无事,但没有救人的意思。

他明白了,小龙这回必死无疑。

高晓晨大喊大叫,认为是蒋天陷害,非要找人报仇。姓高的三人开始吵架,他趁乱给安欣打电话,瑶瑶已经举报,他愿意说出所有事情,并协助抓捕高启强,让警察立刻来别墅。

挂断电话还没松口气,他回到客厅,假装思考对策拖延时间。

正当他放松精神时,高启强要查他手机,眼看事情暴露,两人扭打在一起,分秒之间高启强夺过桌上的水果刀,狠狠扎他心脏,两条腿也各捅一刀,唐小虎痛苦地躺在地上,无力地捂住胸口,鲜血淌了一地。

高启兰护着晓晨不知所措,她震惊于高启强如此疯魔,杀人不眨眼,医生的本能让她无法冷眼旁观,她不管不顾地救小虎,用外套按压止血,还要打120。

这时听到警铃声,高启强拽着她往后院跑,谁知警察早已做好布控,他再无可能逃出生天。

唐小虎送去急救,黄瑶配合各方调查,高启强锒铛入狱,高启兰远走他乡…

一切只因她的举报电话,那通电话令她重生,令他死亡,给她希望,给他绝望。

那是和他的最后一次通话,此后生死相隔,永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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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瑶铁打的大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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