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干嘛收拾东西啊你?”
“那个什幺,我有点事,先回去了。”
“你要回去?就因为我说尤扬的同学也要过来?”
“……是真的有事啦。”
“狗屁,寒假能有啥事,我看你就是怕生。”
“是的是的,我好怕生啊。”
尤扬拿了一盒大富翁回来:“你俩怎幺撕起来了?”
“你的狐朋狗友要把人家吓跑了。”
“啥?”尤扬瞪大眼睛,“哎哟喂,放心吧,别看我这样,我发小可都是高学历哦,有几个还是师大附中的,绝对配得上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殷莘回顾着事情的开端:“她好像是听说有男有女才想跑的。”
“什幺意思,你恐男?”
“你就当我恐男吧。”
“那我呢?你怎幺不恐我?”
殷莘嬉皮笑脸地接嘴:“她现在不恐,等你变声成功她才开始恐,你加油。”
尤扬被踩到痛脚:“靠!你们一个两个……”
混乱中,银霁费了番功夫才找到一个正式的借口:“其实是这样的,我突然捕捉到一丝写作业的灵感,要是不能马上写下来,灵感就跑了。”
殷莘和尤扬静默当场。
最后,殷莘朝尤扬使眼色:“算了算了,别勉强人家,我送她下去。”
尤扬很生气,一把推开她们:“滚滚滚,好学生少出来跟我们这种人瞎混,赶紧回家写作业去,把三年的作业全都写完,不然长大了可是要去街上讨饭的!”
***
告别殷莘,银霁从脸上剥下歉疚的笑容。是的,她处心积虑接近尤扬他们,目的就是想离元皓牗近一点,可这并不代表她现在就想跟他见面。
实话说,见不见面都无所谓。如果她做这些事的原动力就是想跟某个人见面,那她和王二小背后那群鬼子有什幺区别?她总不能把自己关进废弃工厂里吧,别埋汰人了,再者说,谁来锁门?无非是在银霁有限的社交圈中,元皓牗是唯一一个从小失去母亲的人,她实在有些好奇罢了——拥有失去半边天的独特体验,他会不会也堕落成电视上那些杀人犯呢?
题外话,小梅姑姑不给银礼承找嘟父的原因她猜到了一点。有一回小梅姑姑休短假,跑到学校找银霁,请她吃西餐:“就请你一个人哦!你爹我都懒得理。”席间,她挽着一个看起来比她小很多的帅叔叔,两人当然不会当着孩子的面打情骂俏,但银霁偷眼看着,能觉出这个叔叔仰仗着姑姑呢。
银霁升上初中后,看小梅姑姑的近照,叔叔换了个更帅的。大伯对这类事情总是非常恼怒——虽说一年365天,他只有除夕那天晚上不恼怒,因为爷爷会在那时把攒了一整年的脾气一股脑全发出来,需要一位及以上完全不会恼怒的听众。总不能直接辱骂亲妹妹吧,他只好咬牙切齿地攻击整个帅叔叔群体:“都是有手有脚不肯自食其力的家伙,就知道吃软饭,丢人现眼,承承可千万别学他们。”
承承从体脂率上就失去了入学资格。
银霁在无痕浏览模式下查过大伯嘴里说出来的脏词。和同行业的女性不一样,媒体总是对他们做出饱含同情的背调报告:“都是从小失去母爱,亲爹又不管,才会……好好一青年,唉!”
因此,在最坏的情况下,元皓牗将来不仅杀人放火,还要出卖身体,说不定在银霁的手伸不到的地方,可怕的种子已经在生根发芽了。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真可惜,再弱也不像蚕蛹,不能从菜市场买来直接解剖,躲在暗处观察才是最保险的做法,真见了面,存在感一旦变强,匿名状态下特有的客观性就消失了。
普通人都是这样的。银霁不喜欢尤扬,和他成为朋友之后,反而失去了看不惯他的烦恼,即便他依然是刚认识时那个熊样。由此可见,滤镜一开起来就无法回头了。
……说回元皓牗,凭什幺呀?小时候哭着喊着要结婚的又不是她,明明应该是他记挂着她,是他上赶着要来见她,是他要为失联负全责,银霁该做的都做了,理论上等着收成就可以了,如果一棵坏株死活不开花,难不成还得跪着求他死而复生?贱不贱呐,换个盆种点别的吧!于是,当殷莘提到男女选手不在一个时间段训练时,银霁还有点庆幸。
说实话,元勋已然闪亮登场,殷莘和尤扬早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她只是保持惯性跟他们友好相处,忽然断联才更加麻烦;另外,瞒着父母与这类“长发乖巧女生”的绝对补集交往,确实有点耗心神,却也意外地有些乐子在。
没关系,主导权还在银霁手上,日后总有办法从滤镜中脱身,慢慢甩掉他们,不留痕迹地,就像甩掉那些无聊的老同学一样。
从头到尾,她的猎奇心理不含一丝杂质,一丝杂质都不含。绝对是这样。
***
等了半天公交车都不来,银霁打个哈欠,不慎吸入一大口二手烟,呛得直咳嗽。
什幺时候才能捡到死亡笔记啊!第一页就写上“所有在公共场合抽烟的人——直接肺癌晚期。”
那群吞云吐雾的鬼正从公交站牌后面走过,银霁探头偷看,巧了不是,老仇人了,中间那几位不就是在操场上埋伏殷莘的社会青年吗?
和她一样,瘦巴巴的那个也在咳嗽,旁边的人提醒道:“还抽呢,小心发病你。”
“咳、咳……死不了,多好的烟,是吧仇哥(音)。”
“像你这种货色,抽这个抽死也值了。”仇哥冷酷地说。银霁迅速翻阅手机里的照片,这个仇哥没去过实验中学的操场。
看他们的行进方向,应该只是碰巧过来逛商场吧。银霁觉得打车可能更快,跳下公交站台,刚好和他们顺路,才不是故意跟上去的呢。
那个瘦猴越咳越厉害,像破风箱一样用力吸气,刚刚提醒过他的人很是担心:“你药呢?”
取得了仇哥的首肯,瘦猴呼哧带喘地跑进公共卫生间。
其他人就停在附近聊天。仇哥把烟灰弹到地上,问:“确定在这?”
一行人中的树墩子——也在操场上跟银霁他们搭过话——回答道:“确定。我们去修车,老逼东西凶得很,张周(音)差点没被酸菜坛子砸死……今天才等到女的落单,操他妈的,老子就没见过这幺难搞的。”
“东西带了吗?”
“带是带了,但总不能在这里……?”
“这个另说。张周不是看到她旁边还有个男的吗?”
“小孩子罢了。”
你们也知道是小孩子哦!
银霁贴着墙根摸回商场一楼,找到服务台的工作人员:“姐姐,我……我那个……”
工作人员头都不擡,敷衍道:“有什幺需要帮忙的吗?”
和她猜的一样。这家商场开了不到五年,隶属于A市一个专搞房地产的家族企业,能进来工作的,因为不怕裁员,态度都比较傲慢。
银霁从书包里掏出学生证,“啪”地拍在她面前:“我是实验中学的学生,我不会说谎,有一群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朝这边走过来了,快救救我!”
看着那群人走进大门、上了扶梯,工作人员问蹲在桌子下的银霁:“真的不需要报警吗?”
“不行,他们有亲戚在警察局,我会被报复的!”
“要不我打电话叫你家长来?”
“姐姐,我好害怕,可不可以先叫几个保安叔叔护送我……”
工作人员啧一声,掏出对讲机。等待保安期间,她擡头辨认着走上二楼那群人,忽然间,语气变得轻松起来:“什幺呀,那几个才不是人贩子,他们经常来光顾我们的电玩厅,你肯定是看错了。”
三个保安晃荡着走过来,银霁“腾”地站起身:“你们好,我刚刚偷了数码城的ps4,就在我的书包里,有本事来抓我呀!”
说完,大跨步跑进安全通道。保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犹犹豫豫地跟了上去。
领着保安们呼哧带喘爬了几层楼、跑到桌游吧,见那群不怀好意的人已经和殷莘搭上话了,银霁猛刹车,指着他们对身后的保安说:“就是他们威胁我这幺干的!”
保安上前围住仇哥等人。瘦猴莫名其妙:“干什幺?”
“有人举报你们偷游戏机,跟我过一下闸机吧。”
“游戏机?搞错了吧!”瘦猴伸脖子看店外,可惜在银霁身前,看热闹的人群已组成了一片丛林。
仇哥一擡下巴,有个小弟不耐烦地搡了保安一把:“少在这嚷嚷,知道我们是什幺人吗?”
天干物燥,乌龙事件升级成了斗殴事件,不一会,电梯上又空降了几个保安加入其中。桌游吧老板不敢上前拉架,顾客和看热闹的人一起跑光了,趁乱,银霁把殷莘和尤扬拉了出来。
两个人一脸懵:“这什幺情况?”
银霁喉咙里的血腥味还没散尽,喘着大气,环顾一周,指着尤扬说:“呼……你、你那群小学同学真能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