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7
地点:市医院
商容清醒时,天还没大亮,只觉得头晕目眩,整个视线空间都阴阴暗暗,冷冷的。
她微微睁眼,才想拉扯活动身躯,让知觉通通苏醒时,大腿就传来撕心裂肺的刺痛钝痛之感。她直觉想用手去触碰时,肩上的伤也狠狠的拉扯到钻心之痛的发颤。
人好像在任何情绪发扯到极限时,就会不自觉颤抖,微微出冷汗,她哀嚎:"好痛..."
听到动静的女子,快速的清醒起身。
这女子一身剪裁简单的连身裤装,短发妆容素雅,声音沉稳,"表嫂,你怎幺起身了?"
楚以钧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无措的转头往门外看,在犹豫要不要往外去找医理人员过来帮忙。
"表嫂,你别乱动,要是扯伤了伤口,会很麻烦的,我去找表哥过来看看。你躺好躺好。"
楚以钧稍稍压住她的手,不让商容乱扯。
刚好到了换药的时间,叶程程从走廊远处推着医疗车走了进来,她进来病房后,关心地说道:"商小姐才刚醒,不能让她用力扯动手脚的,伤口已经缝好了,如果再扯伤了,会很麻烦的。"
楚以钧感谢似的对叶程程点头,连忙说着好。
趁叶程程在病房替商容检查伤口时,她避身而出,楚以钧不理解她表哥到底在做什幺?
表嫂都伤成那样了,他还有心思工作,人也不知道跑去哪了?
昨晚她表哥就打电话回老家给她跟奶奶,说让她们过来看看商容,陪表嫂说说话,说完就搞失踪了。
可能是直觉吧!
楚以钧觉得她表哥的行为举止有些怪异。
她记得,去年春节前,他们夫妻两回东西区的老家,商容帮忙打扫老家,手指却不小心被窗格给割伤了。
她表哥瞧见都得仔仔细细的亲手给她上完药,才能放的下心,最后连水都不让她碰,让她在旁边坐着晒冬阳就行了。
现在这种生死关头的大伤,她表哥反而心不在焉,不太要紧,好似变了个人似的,让人觉得奇怪。
楚以钧忧虑的在想,总不可能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个样,都喜新厌旧,见异思迁。
等叶程程给商容检查完伤口后,楚以钧才进了病房。
楚以钧见她表嫂整个人安静的半躺在病床上,她眼睛眨了眨的像是快睡着的,楚以钧猜疑可能是刚才医生过来添加的药,药效发作了。
商容见楚以钧坐到她的身边,她无神无觉的问:"以钧,我不记得自己是怎幺受伤的了?方逮呢?我想他了。"
楚以钧坐在病床边,细细安慰她,"有个匪徒劫了公交车,结果意外发生了连环车祸,表嫂的车也在其中。所幸表嫂你没什幺大碍,不然表哥可心疼死了。"
商容嗯的点了头,就乖乖的闭眼,她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唇边遗留快睡着的梦间呓语,"以钧,方逮是不是忙完就会出现?我真的想他了,他什幺时候回来。"
楚以钧说完,还拍了拍她的手安慰,替她盖好了被子,"表哥来得时候,表嫂你正好睡着呢。等表嫂你下回醒来,表哥就能来看你了。你先好好睡。"
等她嫂子沉沉的睡了过去,楚以钧松了口气的看了下窗外。
这天还没亮呢,外面阴沉沉的一片,又更显得医院里阴凉,商容也睡的不安稳似的,频频梦呓。
楚以钧看这样子,实在看的揪心,如果让奶奶知道,方逮就这样把自己的老婆丢着不管,奶奶绝对会生气的。
就是楚以钧不太能理解,一个女子遇到这种生死交关的大事,她的父母居然全然不知道,连自己的女儿昏迷失联了好多天,都没发现。
是多缺心眼的父母,才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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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才早上七点半,就有吵杂声把商容给吵了醒。
楚以钧见医生敲门准备查房了,便把窗帘给拉开,让热情的阳光就照了进来。
商容被阳光强迫的睁开眼,只见雾蒙蒙的视线里有好多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朝她走了过来。
她才刚睁开眼,人还有点呆懵,连眼皮上的皱折都显得深邃。
窗外暖和的阳光,晒到她露出一角的脚踝,映的她连脚踝的皮肤都白的发亮。
商容本来就长的偏幼,素颜就又更显小,现下懵着且还没睡醒的模样,又显得她的表情更呆了。
她头发柔顺的披在身后,一下子看到那幺多人,显见的搞不清楚状况。
可她第一眼就认清了,在人群中最为高大且站在最前面的男人是她老公。
她也只能认得方逮,正想说话时,干裂的嘴唇裂的有些疼,喉咙突然干咳了一下,有些不舒坦。
方逮本来还与她的主治医生在谈她的恢复情况,一听见商容咳嗽的声音,他无法自控的走到桌上给她倒了些温水,甚至在想他表妹楚以钧去哪了,怎幺不见人影独留商容一个人在病房。
近身查看,方逮竟是看到她的脸颊跟脖子有抓伤的小伤口,细看更是知道她脸上的伤,应该是她晚上自己抓伤的。
瞧见小伤口的瞬间,他便恼自己,怎幺昨晚上忘了帮商容修剪指甲,让她不小心抓伤自己呢?
方逮不让她起身,更是顺手的把她微露出的脚踝,用被子藏盖好,仿佛是他珍藏起来的粉色玫瑰。
事毕,他才嘱咐,"别起身,要小心伤口。"
可商容早就习惯,她老公总是体贴她的举动,更是惯性的直握住他的手掌,轻轻地撒娇晃动。
如此亲昵的举动,对她来说,早就是习以为常的事了,"老公,为什幺我会在这里?我哪时候可以回家?"
商容这话,让在场的医生尴尬的,像是误入第一线的吃瓜现场。
方逮看着自己被她紧握的手,他沉默了十秒,这十秒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
他知道,也一直记得,商容主动牵了他好多次的手。
从交往不经意的碰触到真正确认心意后的怦然心动,多半都是她靠过来牵他的手的。
每每她看着他时的温度,总是热诚的坦然的,告诉他,她好喜欢他的。
商容每一回的主动跟不经意的依赖,他都会有所悸动。
可当时有多悸动,他现在就有多心痛。
他垂眸,知道自己连呼吸都有些不稳当了,更是在心中警告自己要克制情绪,甚至应该要对她冷漠一点些。
毕竟他们已经离婚,毫无关系了。
可突然看见她无助的眼神跟害怕的举动,似乎在朝他求救,他的声音就忍不住放轻,更是知道自己的心,正随着这种坦而然之的温柔,缓缓地颤抖。
方逮轻轻相握她的手,若不是有旁人在,他或许早就忍耐不住想靠近她的冲动了,"不要起身,你发生车祸了,要好好休息。"
"我头好沉,又觉得有点头晕。老公,你说我这脑袋会不会伤成傻子了?我全身都不舒服,哪里都疼。我想回家,不想在这..."
商容其实也没力气起身,她就是觉得全身无力,哪里都不舒坦不快活。甚至每说一点话,就疲倦的快睡着。
她只能努力地半睁开眼睛,任性的扯着他的手,如往常般亲昵说话。
可能是反差太大了吧,他们学医的,特别是想走外科的学子,多数都曾经从杜教授那,听过方逮师兄这人的天分跟刻苦。
所以方逮在这些外科学子眼中,是有种难以超越的光辉在的。
但...谁能想得到,这个高冷严肃的外科大山,在对面自己的妻子说着撒娇又逗趣的话时,方师兄居然只能安抚又讨好的陪笑着。
大神的神情非但没有不耐烦,反而脸颊跟耳根都热的红透了。
后面陪查房的年轻学弟,看到眼前这般荒谬的景象,又想到在外科流传的闲言言语,仗着自己躲在后面,扑哧一声,不小心笑了出来。
方逮黑脸的转身看了他们一眼。
他严肃的面容跟气场,让在场的人突然大气也不敢出的低头站好。
这时,方逮才觉得应该要赶紧先让旁人离开,他才好跟商容说话。
他轻咳了一下,严肃的擡头对其他师弟说道:"你们先出去等我,我会马上跟上你们。"
一群人低着头快步的从商容的病房走了出去,有师弟出去后开始窃窃私语,讨论方逮到底跟他老婆分居了没,甚至说了些什幺诨帐话,"那幺漂亮的大胸老婆,就算性格不合,绑在家里天天看着,我都愿意。"
叶程程听见,就打了那年轻的师弟一下。
他们外科的风格,其实就挺放的开的,离婚、分手、分居、外遇、出轨、劈腿、胡搞的,都挺常见的。
毕竟他们花最多时间在医院,跟医院的伙伴相处的时间会比自己的家人还要多。
有时,人的兽性非理智能控的的了的,能有拉扯住兽性的自控情感,也非常见的事。
方逮见所有人都离开后,他才细心的替她盖好被子,连手指都微微使些气力的压在她的肩上,想让商容乖乖躺好。
他怕商容又想主动的对他亲近,她才刚醒,他不想刺激她,甚至对患者太过严苛,"我还有工作要忙,你要乖乖的。"
商容不开心,只是微微咬着唇,上唇的唇珠垂涎欲滴的明显,明显哀怨张扬的情绪,让方逮能从她的眼里,看到她是需要他的。
他的手管不住自己,只是微微抖动,以拇指轻轻的抚着她的额发时,像是下了什幺决心。
他知道,商容有可能因车祸伤到头,所以会有短暂的失忆症,甚至会忘了当下发生过车祸的是,很可能也忘了他们已经离婚的事...
如果,商容真的忘了她喜欢过那男人,那幺他是否可以卑劣的趁虚而入?
他苦涩的摸摸她的脸,"要乖乖的,我忙完就过来看你。"
商容笑着点头,眼神困顿的,好似下一秒就可以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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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完房,方逮取来指甲剪。
他见到楚以钧在外头接电话,他便先进入病房替商容修剪指甲。
他进病房时,商容还睡着的。
他忐忑看着她的手,心中还迟疑着还该不该近身的照顾她。
商容现在已经另有所爱了,她会愿意跟他有这幺亲密的举动吗?
若是她醒了,会不会生气在她昏迷时,都是他这个前夫替她擦澡的?
方逮看着她手脚都过长的指甲,要是再不剪就不只有抓花脸的事了,若是粗心的下了床踢掉了脚趾甲,可不是件好玩的。
他想起商容曾半夜迷迷糊糊的下床,结果踢掉脚指甲,弄的满地都是血。他刚下班回来,开小灯瞧见,都快被她吓死了。
思来想去,方逮还是去端来一盆热水,替她先擦完手,后用温热的毛巾包住她的指甲,让指甲变软才好剪。
宁静的午后,咔咔轻声的剪指甲声扰醒了商容。
她直觉的收下手,却被一股温热又厚实的手掌握住。
她还没睁眼,就听见熟悉的嗓音,"你的指甲太长了,不剪的话,夜里会不小心的抓花脸的。"
商容点点头,她知道这是方逮的声音。
她梦呓了几句,便又闭眼安心的睡了过去,"老公,你真好。"
商容喊他亲密的爱称,让他顿时停下手边的动作。
他想起商容移情别恋的事,更是眼里发酸,一时悬着的手不知所措。
待楚以钧进了病房,见方逮低头坐在床边正握着商容的脚丫,替她小心翼翼的剪趾甲。
她悄声的走近,才拍着她表哥的肩膀小声说:"奶奶今天给我打电话,说她下午会过来,表哥你自己保重。"
方逮嗯了一声,眉头紧皱,更是沉默。
楚以钧发现她表哥过分的安静,不像往日,她表哥要是知道奶奶要来市区,他都是仔仔细细的前后关心,甚至希望奶奶跟楚以钧可以留下来住几天的。
不过楚以钧也猜想,或许是她表嫂出了那幺大的事,所以她表哥才忧心忡忡的心不在焉。
方逮帮商容剪完了手脚的指甲,又收拾了一下。
他才为难的开口,"商容现在是正需要被照顾的时候,白日我在工作时,也没人过来陪她,要不是你愿意帮忙看着她,我还真的不知道该怎办。以钧谢谢。"
楚以钧听到她表哥那幺诚恳的向她道谢,她很是感动。
她八岁时就被方逮收养,跟着奶奶一起在方家老宅生活。
她从来没想过有谁愿意接手,她跟以霆这种像是烫手山芋的孩子。
是方逮收养了她跟以霆,让他们两个能远离如风雨飘渺跟歧视的环境,有了如一般人不愁吃穿的平稳生活。
楚以钧是打从心底,感谢她表哥的。
思道此,她更是难为情的笑了下,肯定着说着:"哥,你太客气了。我们是一家人,商容是我亲嫂子,我不照顾她,这要照顾谁呢。你去放心的去忙吧,嫂子这边有我,奶奶下午过来,我也会看着的。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