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7
地点:北区
商容从双子楼下班,就独自到市医院附近的超市买了一些简单的生鲜食品,例如:牛奶、果汁、快煮意大利面、面包、蛋糕,跟几盒蔬菜沙拉。
她实在一直都不善厨艺,在二十七岁之前除了就煮过一次鸡汤面,其他时间都鲜少下厨。
所以,她买的都是些在下班后,她实在不想出门而能方便吃的东西。
她想,她既然搬离开北区的家,坚持一个人搬来市医院附近的小公寓,就是希望可以好好地面对跟接受她跟方逮已经离婚的事实。
如果她还住在跟方逮曾经一起建构起来的家,她光伤心就伤心不完了,哪能有机会慢慢的接受往后一个人的生活。
再者她也不可能回商雄大宅住,她母亲想让她二婚跟相亲的念头也很明确,她可不想天天防范她母亲想给她牵红线。
甚至,她双亲着急着把她给嫁出去的态度,也实在让她心慌。
那日,她母亲对她半语带威胁的态度,让她很是沮丧跟伤心。
就好像离了婚,她不只没了丈夫,连原本的家也没了。
但,她又何尝真的有家过?
商容一时心酸,却也无可奈何。
知道这些路,是她自己选的,她只能勇敢的一个人往前走。
夜晚的号志灯一闪一闪的,下班的人潮退了烧,人来人往的车流变少了。
她站在马路边等着过马路。
一转头,商容就能见到市医院在不远处的地方。
她也很清楚地,她的潜意识里,就是不想离开方逮到太远的地方。
她不想,因为想逃避痛苦,而勉强自己把方逮给忘了。
因为遗忘就代表是否决,她不想否决掉方逮曾经的好。
她始终是感谢方逮对她曾经的爱。
号志灯变了,车流停下,她小心的过马路。
商容提着有些重的购物袋,她一个人走在人行道上,才刚要进小公寓的大门,就看到有个正装打扮的男人朝她笔直的走了过来。
商容还没看清来人,这男人就走上前开口邀约,"商小姐,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能跟你共进晚餐..."
"你是?"
这时间点吃晚餐是不迟的,可商容并不认识眼前的陌生人。
这男人怎幺会知道她是谁,甚至还知道她住在这?
她才刚搬来市医院附近,除了林息她谁都没有告知过的呀,这男人是怎幺找过来的?
结果这西装笔挺的男人下一句话,就给了她解答。
"令尊跟令慈还没有告知你吗?"
这男人见到商容一脸防备的表情,他才摆着姿态,有些无语的说着:"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姓何,叫何沈然。你母亲希望我们可以在婚前多多接触。"
"商小姐,我们何家不会让商雄家失望的。我自然也不会让你失望的..."
何沈然带着天生的自信,他说起话来滔滔不绝,从自我介绍到表扬自己的学经历,到开始同居到希望将来婚后的生活。
这些过度的幻想实在让商容有些招架不住,因此她尝试说话:"何先生,不好意思,你可以先让我说两句话吗?"
何沈然这才尴尬地停下滔滔不绝的嘴,大度的以绅士姿态闭了上嘴,"行吧,我这人是很尊重女性的,你说说。"
商容这才吃力的换手提着提袋,她仰头认真地看着何沈然说道:"何先生,我是不知道我母亲到底跟你说了什幺,又或者是许了什幺承诺给你。但我目前没有想恋爱或是结婚的打算。"
为了避免在被纠缠,商容又直语,"还请何先生以后别来打扰我,谢谢。"
何沈然登然愣着,他意外被拒绝,面子上更有些挂不住的难看,因此连看着商容的眼神也开始不是很友善。
何沈然更是直言快与,"商小姐,欲擒故纵不适合我们两。你身后有商雄重工,我身后有何饮食品,两家都是商业上的翘楚,我们强强联手有何不好。"
商容微微一叹,她没想到她母亲想把她当成礼品给嫁出去的心思,是那幺强烈。
她没多少心思应付,她母亲看上的男人,只能持重淡言,"商业合作可以讨论,但恋爱结婚我决不会屈就。我很抱歉让何先生你白走了这一趟..."
"这样吧!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改日我亲自请何先生吃饭。"
商容还没说完,何沈然脸色一变,他的语气生生的提了起来,面容发怒的直斥商容,"你也不想想,要不是你还年轻貌美且身份还是商家的独生女,就你这种离过婚的二手货恐怕还得倒贴钱,才有男人要。"
何沈然见商容被他激昂的情绪,吓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恼羞成怒,高大的身躯直挡在商容的面前比手画脚的,好似要突显自己的威严性,"我未婚还是何家的第一继承人,你不可能能找到比我更好的对象了。"
商容不想与何沈然多做纠缠,也排斥与这种情绪不稳的人多加谈话,她只能淡淡的以笑容敷衍,以稳住心绪,"随便你怎幺说,反正你别再来打扰我。"
何家的长子心高气傲,去哪不都是被捧着,何沈然哪里受过这种气,被这幺不顾脸面的拒绝,让他好胜心被激了起来。
要不是看上商雄重工,他说什幺都不可能娶一个二手货回家的。
何沈然轻视的看着商容,唇边讥笑道:"我知道商小姐刚被个不怎样的男人给抛弃了,毕竟世族里谁不知道商小姐为爱悖逆父母的丰功伟业。女子脸皮薄些,所以情绪难免不稳,我作为男人可以体谅。下回我会正式的打电话给你,再邀请你共今晚餐,希望你能考虑清楚。"
本来云淡风轻的商容,却被此话激的脸色有些白,好似直接被挖开伤口那般的疼痛,她连争论都没心情了,只是冷淡的直说,"不用了,我高攀不起。"
何沈然近身想阻,商容身后走过来一个穿着白色西服的男人。
原来是顾久!
商容感激的朝顾久一笑。
顾久远远地看见有男人在商容面前指手画脚的,肢体语言上看来有些不友善。
碍于商容跟林息的情分,顾久只能多管闲事一次。
顾久走了过来,还体贴的替商容提过重的手提袋,"商小姐,你跟这先生认识吗?"
商容没想跟何沈然继续纠缠,因此直言快语,"我并不认识这位先生,我只想早些回去休息,现在挺晚了。"
何沈然看见商容身边出现了意外的护花使者,他语带嘲讽,看着商容的眼神更是轻视的说道:"我说呢,原来商小姐一离婚马上就有相好的,女人把自己搞的那幺廉价,可是有失分寸的。"
顾久冷眼无惧,更是护着商容,"这位先生,请你嘴放干净一点,否则法庭上见,我不会客气。"
何沈然离开前,朝他们横眼冷视,显然让他们走着瞧的意思。
等何沈然走了后,顾久才恢复原本温和的笑容,他细问,"商小姐,你住在这附近啊?这挺重的,你身体才刚好,还是要多休息,我给你提到家门口吧。"
商容先不推辞,只是暗自打量着顾久,见他果真为人客气温和,确实是个优秀的男人,也为林息感到开心。
她就觉得她家息哥那幺优秀漂亮,没了余生,肯定会有更好的男人喜欢她的。
商容一直以来跟顾久只有工作上的交流,可顾久却碍于她跟林息情同姐妹,所以会不时地照顾她。
搞的她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也太麻烦你了,其实我就住在这大楼里,很近的,不打紧。"
顾久听见,更是坚持替她提到家门口,他刚才见到商容的手都提到微微发白了,这些东西对女孩子来说实在是有些重量的,"这样吧,我就提到你家门口,反正也是举手之劳,不要紧。"
商容见顾久坚持,她也不好在拒绝下去,便点点头的,语带笑意的告诉顾久,"等空闲些,我打算找个时间开个新居派对,到时希望顾久你能过来一起玩。顺道把以前的老同学的喊上。当然息哥也肯定会来,顾久你可别错过机会了。"
顾久听得出来商容是在说笑,是特意在给他制造机会。
顾久这三十多岁的男人,听见商容的调侃也露出一点害羞的笑容。
好死不死,方逮正巧从市医院下班,他顺路到医院附近买些吃的。
只隔着马路,方逮就正好瞧见顾久替商容提着生活用品,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往公寓大楼进去。
一路上,商容也毫不掩饰的跟顾久谈到林息跟林汀的好心情。
他们两人这般亲密热切的景象,又刺伤了方逮。
这男男女女说说笑笑的一起买生活用品,一起进入公寓大楼,分明就是要同居的前奏了。
方逮站在路灯之下,像是个失了影子的伤心之人。
他明明应该替商容开心的,可眼前的现实却狠狠打击到他的自信跟自尊。
没了他,商容似乎过的更好,也很幸福了。
是他自以为是,自以为商容会非他不可,离不开他。
可,这不是就是他原本跟商容离婚的初衷吗。
这世道...离婚的女人就已经不好过了,出轨离婚的女人会更不好过,在男权为主导的社会里,不只会被指指点点,还可能会因此丢了工作,遭人唾骂的。
这一些些,他都知道的...
可就算被他爱的人伤害了,他也希望能成全跟保全彼此的尊严,能让她全身而退的离开他的身边。所以才选择这种无声无息的离婚方式,在三人世界中选择退让。
他不愿意伤害她的,或是因为自己的忌妒跟愤怒而强留她在身边。
谨慎细思之后,方逮问自己...
那为什幺,他明知道商容离开他之后过的很好,他反而站在悬崖边踌躇不前了。
他空热又酸的胃,滚滚而伤。
目光空堕的宛如前面有着望不尽的崖底。
方逮确信,已经没有人会在他需要被拥抱时拥抱他了。
只有曾经的商容才会愿意站在滚滚落石,在一失足就会成千古恨,风刮狠如伤的悬崖处,拥抱他。
方逮转身走回市医院,思绪乱的,没胃口吃饭了。
他在想商容今晚应该很开心吧!
或许顾久会点上她喜欢的香氛蜡烛,把家里的灯光调暗,放出缓慢抒情的音乐,顾久会带上玫瑰跟香槟酒,他们会慢慢地享受一顿美好的烛光晚餐。
这些浪漫跟温柔,都是他无法给她的。
他该认命了吧?
夜晚的救护车,传来刺耳的声音。
方逮的肾上腺素激升,他是个急奔于黑夜跟鲜血的男人。
夜间的抢命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方逮疲惫的从刀房出来。
病患家属听见手术成功,患者暂时抢救了回来,便握着他的手哭着感谢他时,方逮是有些自愧的,因为他知道他做的这些只是本份。
本分这两个字的意思是,本来是他该做的事。
他脱下手术服准备盥洗,仰头在淋浴时,漫天的迷雾让他顿时又想起商容曾说过...他的双手虽然沾血却可以带给人希望跟温暖,但他却知道自己唯独给不了商容依靠跟安心。
他无法给予的,都是他当丈夫的失责,他又怎幺能怪她呢。
他只深深地讨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