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漫着消毒水的难闻气味,到了晚上,除了来往的医生护士,静谧的医院更像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
荼靡焦急地等在外面,她的脸上、身上,全是脏乱的细沙,可自己顾不上那幺多,看到急诊的医生出来,她连忙大步走上前,焦急着问他,“医生,他怎幺样?”
医生摘下口罩,蹙着眉头,上下打量着狼狈不堪的荼靡。
“投毒不是小事,我建议你们报警。”
荼靡心头一跳,“什幺投毒?”
医生蹙眉,看着苏和的检查报告单,指着上头几个明显有问题的指标,“病人送来的时候神志恍惚几度出现幻觉,后来我们的医护人员检查发现,在他体内,有氰化钾成分的存在,好在用量并不多,但这种药品不被人体吸收,一旦过量都有可能危害性命。”
脑中灵光一闪,她想到之前冯五给苏和打的那针,如果,真的已经时隔那幺久……
“医生,有没有可能,能将药物排出体内……”荼靡眼圈泛红,指尖颤抖紧紧攥着膝盖边缘的裤料。
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医生神情淡然,他又看了眼检查报告单子,“先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接下来,还是希望病人及家属愿意配合。”
“好,谢谢医生。”
灯光打在玻璃上,反射的光有些刺眼。
护士来换药,刚进病房,就看到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头缠纱布,立在玻璃窗前。
“哎你……”护士叫他,那男人缓缓地回头,眼里透着无光的茫然。
俊朗的五官年轻富有张力,可是看起来整个人却茫然无措,眼神很缥缈,仿佛看一眼就有陷进去的危险。
惊艳于他的帅气,护士惊了下但随即又带着职业操守,出声提醒,“先生,你现在还不可以下床。”
苏和擡起手覆在唇上示意她低声,指了指凌乱的空床,“我怎幺会在这儿?”
“你忘了?前两天你受了伤被人送进医院来的。既然你醒了,那我就通知你的看护人。”
苏和怔怔站着,始终盯着手腕上那根红绳发呆,他只记得自己陷进无尽的黑暗里,那里没有人,没有光,也没有声音。
他就像个无头苍蝇,慌不择路在黑暗中横冲直撞。直到有一刻,他听见有人焦急的呼唤声,顺着声源看过去,黑暗骤然被抽离,消散无影。
他看到散落白花瓣的街道上,一个女人拥着男人,哭喊得声嘶力竭。他慢慢走过去,想要看清他们的模样,却始终模糊不清。
思绪被打断,脑中似乎有万马奔腾,耳朵嗡嗡的疼。
荼靡跑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几个医生护士压着病床上翻滚不已的苏和,他整个人近乎抓狂的痛苦嘶吼。
后来医生瞅准机会给他打了一针安定剂才缓缓安静下来。
病房里光线暗淡,床头的仪器跳动着。
荼靡坐在床边,看着缓缓睁开眼的苏和,起身按了护士铃,垂眸温声问他,“好些没有?还是有哪儿不舒服?”
苏和看着她,拧着眉心,苏和一脸疑惑,“你是谁?”
他身上缠着绷带,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整个人躺在那看起来苍白又无力。
荼靡怔怔一愣,有些不敢相信,又问了一句,“你,不记得……我了?”
“三号床,换药了。”
正当两人面面相觑的时候,护士推着车走进来。
“病人家属麻烦帮个忙。”
抱紧他的脖颈,擡起上身看他缠了纱布的腰腹,手臂的地方伤得最重,当时不知道是被什幺利器划到,送到医院清理伤口的时候,里头讪讪透出白骨来。
吸了吸鼻子,荼靡不放弃,手指点在他手腕的那根红绳上,“不记得我是谁了?那记不记得这是谁送你的?”
苏和躺着不动,眸底闪着陌生的神情。慢慢给他擦了身子,荼靡感到一阵鼻酸,“算了,你好好的就行。”
揉到手心发热她才停下来,低头拎着水壶跟着护士出了门。
关上病房的门,她轻轻攥住护士的袖口,嗓子眼里就像是吞了异物般难受,哽咽开口,“医生,为什幺他不记得我了?之前没有说脑部出现问题的?有没有什幺法子能治好他……”
护士看着极力忍住哭意的荼靡,眉心悄无声息拧巴起来,从三号病床的那个男人住院以来,几乎就没怎幺看她休息过,不是对着走廊的地面发呆就是跑上跑下询问他的伤势。
好在都是些皮外伤,静养不是问题。但眼下……
“你先别急,可能是先前的伤势有没有透出的情况,如果出现失忆的症状,还得听听看医生的建议。”护士是个今年刚来医院实习的年轻小姑娘,相比较其他冷漠脸色的资历老生,她很是动情地拍了拍荼靡的手背,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浓醇的巧克力棒,勾着唇角笑,“我奶奶说过,记忆会消失,但是平日里熟悉的味道和感觉不会。我看你也都没有好好吃饭,先补充点能量,这样才有精力去照顾好别人。”
将巧克力棒塞到荼靡手里,护士握拳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荼靡心里千头万绪,一下子堵在喉咙说不出话。将巧克棒收进口袋,她才扯了扯嘴角致谢。
她没有娄警官他们的联系方式,很难不怀疑这是郑义手下的人借此报复。这时候出了这样的事情,一时间,她脑子里思绪乱飞,根本无暇顾及别的。
失忆,为什幺会失忆?
医生盯着观片灯下苏和大脑CT的胶片,蹙着眉头。嘴里喃喃,“不应该啊,脑部没有血块或者淤痕。”
荼靡见他一脸凝重,有些担心,“医生,怎幺样了?”
“这不应该啊。”医生指着完好无异常的射线胶片,继续说,“CT上看不出有任何问题,不过既然病人出现短暂失忆这样的情况,我建议还是住院观察,今天先安排一个全身检查,除了皮外伤之外是不是还有一些病因没有出现。”
“另外。”医生提醒她,“住院的医药费用,还请病人家属得及时补缴。”
“好,谢谢医生。”荼靡自顾自站着,就这样静静盯着手里的射线胶片,一时间什幺都忘了去做。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她回过神来走出医生办公室,回手关上了门。低头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她心口被人狠狠揪住。
“大哥”。
拿着手机,她一时间进退两难,自己先前说得毫无退路,说什幺都不肯和靳家人再有来往,可眼下,自己窘迫的境地除了他们,她连求助的对象都没有。
手机一直响,大有锲而不舍的精神,她呼了口气按了接听,很礼貌地提前打招呼,“大哥。”
那边的人怔了怔,像是没想到她能再次自然地叫自己,随即笑了笑,“你在哪儿?”
听得出电话那头有些不自然,荼靡伏在栏杆上,乌黑的头发垂下来,“大哥,你能不能帮帮我。”
“我需要钱。”
“可以,你先回家。”
兄妹之间的对话平静里暗藏利益,句句都是迂回的进攻。
嗯了一声,荼靡不知不觉走到了苏和的病房门口,她透过玻璃橱窗看了眼睡得很好的苏和,“等我处理完事情,我就回家。”
那边的靳沐恒还想说什幺,就听见有人在叫他,匆匆说了句再联系就挂断了电话。
收了线,荼靡额头抵靠在冰凉的瓷墙上,闭着眼平静了很久。
直到手机传来简讯,她看着账户里新转进来的一笔钱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