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靡记不清自己是怎幺昏睡过去的,只记得意识最后一刻,记住了苏和一如往常的邪佞。
她爬起来找水喝,看到自己穿着整齐躺在一旁的看护床上,而苏和则躺在病床上,乖巧地侧头看她。
有点恶心,她两眼无神地越过他,直接端起床头那杯凉白开仰头喝下去。
喝了两口,她眉头一拧,心头的郁闷又涌上心头,擡脚踹了他的小腿,“你这水不对。”
“什幺不对?”苏和蹙眉,撑起身子看她手里的水杯,“这是不是你昨晚倒的那杯?”
他拿过来细看,发现透明杯壁上有细细小小的粉末状固体,擦了擦刚才荼靡喝过的位置,凑到鼻尖一闻。
并没有什幺特别大的味道。
他转头,看着站在那擦嘴的荼靡,神色有些紧张,“先去漱口,多漱几遍。”
等荼蘼走出卫生间,正好看到苏和将手机揣进衣兜。
“你给谁打电话?”
“温子安。”
“好你个苏和!你就是在骗我!”她气不打一处来,荼靡环顾一圈,从门口操起扫把就要抡过来。
护士推着例行检查的车子敲门进来的时候,看到荼靡压着苏和不停地捶打他的胸口,神色一慌,急忙跑上来阻止。
“病人家属!请你冷静冷静,这里是医院!不要再给我们增加病患了可以嘛!”
换来的是苏和更加惨烈的叫声。
护士台的窗口被人敲响,本来埋头填写记录的护士被打断,皱着眉擡头,看着那扰人清静的人。
一眼,她顿时怔住,眼底的怒火也突然静止住。
男人很高,护士台面已经不矮了,可他始终还是要弯着身子探头看她。除了高,也着实是个好看的男人。眉眼颇有古典美男的风韵,浓眉大眼,轮廓很是立体。
好像用刀雕刻过一样的线条分明,清朗的面向,眼底噙着几分儒雅。他穿着白色衬衣,露出蜜色的结实手臂,腕上戴着皮带银盘手表,下面是一条烟灰色的休闲西裤。
护士看得出神,直到温子安开口主动问她,“请问,苏和的病房,是在哪儿?”
薄唇微启,他直起身,拎了拎手里的礼品,“我来探病。”
护士这才意识到他手里拎着果盘和补品,连忙起身,指着右手边的走廊,“307病房。”
直到看不见身影,她才恋恋不舍收回视线。
“果然帅哥的朋友,都是帅哥。”
温子安进门的时候,荼靡正坐在桌前看资料,听到门口传来动静,擡头的一瞬,她眯起眼,“你怎幺来了?”
温子安擡了擡下巴,指着床头那个昏昏欲睡的男人,“不是他给我打电话的嘛。”
听到声音,苏和缓缓睁眼,看到温子安的一瞬眉头挑起,“哟,真的来了。”
“你看,他还是那幺欠,所以说,垃圾遗臭万年。”将手里的水果篮放在床头,他别过头看已经起身准备倒水,一脸阴郁的荼靡,试图挑起话题。
“想不想看这家伙更落魄的样子?”
见他一副颇有兴趣的样子,苏和扶额,皱着眉,“荼靡,我头疼。”
“头疼?”荼靡将保温壶放下,抚了抚他的额头,没有发烫,见他确实难受,于是擡步就出门找医生。
温子安双腿交叠坐在一旁,看着苏和一脸满足的模样,看不惯地冷嗤一声,“你要是再晚两分钟开口,说不定这买卖就成了。”
苏和看着他,哼了一声,“这不是买卖,当年欠你的,我一个人还就好,没必要再连累别人。”
温子安闭了闭眼睛,再擡眸的时候扫过门口那抹白色,“不是我说,失忆这个梗能不能别装,要幺你装也装像一点,人还在门口呢。”
“她都知道了。”
温子安眉头一挑,坐在一旁的靠椅上,双腿交叠,不在说话继续低头玩手机。
“帮我个忙。”
他连头都没擡,手机里游戏的声音颇为明显,“我可不帮你求婚。”
“你想得美。”苏和丢过去一把果壳,瞄了眼紧闭的房门,“我怀疑这医院有人私下投毒,我希望你帮我把这个交给娄警官。”
说着,他将一个盛了水的封闭容器和一只包裹严实的玻璃杯交给温子安,转眼看了四下无人的病房,“你现在立刻马上就走。”
“拜托,我才刚来。”
“最好,把荼靡也带走。”
眸色一沉,温子安擡眸看着已经沉静下来的男人,假意好奇,“好端端的,干嘛要人家走。”
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飞机,碾过肮脏,碾过尊严,碾过那些卑微的梦。
失而复得是为圆满。
是他,亦是她。
“再留下来,我怕她有危险。”
苏和直愣愣盯着刚才荼靡坐过的地方,指尖有些发白,“她不能再跟着我受苦了。”
“你知不知道,柏林犹太人博物馆?”温子安关了手机,走在他床边慢慢剥了根香蕉,他眼尾的几根长睫如羽翼轻扇,魅惑又蛊人心。
“在博物馆中部有个大厅,地面上堆满了‘人头’,用钢板焊制,当你走过去的时候,脚下的钢板碰撞发出的呻吟,让人失魂落魄。”
“不过。”他顿了顿,从兜里掏出一个折好的信封递过去,“既然你没事,这就说明,那些人的能力还不足以斗得过你。”
“人我帮你带走,但是解释工作,自己来。”
温子安刚一出门,正好就碰上带着医生赶来的荼靡,他双手环胸低声笑,“拜托,你忘了我是做什幺的?不过正好,他也有些话要对你说。”
说完,就领着有些不明所以的医生去一旁讨论起了苏和的病情来。
荼靡站在门口,盯着看躺在那背对她一动不动的苏和。
她走过去,打开热水壶的盖子给他倒了杯热水,坐在他身旁,幽幽地看他,“你又整什幺幺蛾子。”
始终不敢面对她,苏和吸吸鼻子,哽咽的话卡在喉咙说不出口。
几乎能猜到他要说什幺,荼靡大步走到床边,拧着他的肩头,“看着我。”
苏和望着她,眼如深海,波光一转,却只是淡淡道,“等一下温子安就走,你跟他一起走。”
说完他脸上的神色有重新变得冷凝,别过头不去看她。
“给我个理由。”
“这里太危险了。”
荼靡靠上他的肩头,轻抚他有些颤意的脸颊,“看着我,我就在这儿,我哪儿也不去。”
“听清楚,我哪儿也不会去。”
苏和,你别怕,我们都能全身而退。眼下,我只想保证你能安安全全。
因我们心甘虔诚,愿当爱的信徒。
温子安当天来回的飞机,还没来得及停下休息就马不停蹄地拿着苏和交给他的透明液体和玻璃杯,连同一些衣服纤维和几张纸条线索,找到了娄晗。
“你说苏和怀疑,郑义背后还有更大的组织链?”娄晗手里拿着那份液体的检验报告,“他没预估错,这水确实被人下了东西。林辰逸,你现在立刻带人过去暗地里协助苏和。这一次,一定要抓到幕后者。”
“好!”林辰逸一脸正气,当下立马收拾东西奔赴海滨。
温子安捏着透明袋看理由的衣服纤维,这个面料他有些眼熟,微微眯起眼,他放下袋子缓缓起身,对着娄晗说了句,“让林辰逸他们都小心,那个医院不简单。”
说完,他指着面料纤维,“这是一种叫‘舒丝尔纶’的医用白大褂面料,这种面料跟传统的涤卡面料不一样,具有良好的吸湿透气性,而且,据我说知,这样的面料成本是普通4-5倍,一家无名的小医院能用得起这样的面料,说明这背后压根就不简单。”
娄晗接过那些面料纤维,交给检验科的同事,“检验一下面料的成分。”
随即像是想起了什幺,他从兜里掏出手机,“老刘,我记得你三年前跟进的那起医疗事故案件一直没有后续,能把当年的案例拿给我看看吗?”
看着忙碌的众人,温子安眼里飘忽着不确定的神色。
另一边,海滨的长夜还没有亮起。
林辰逸等人成功和苏和汇合,简单说明了来意之后,他白天伪装探病的友人在医院各处探寻可疑之处,夜间,配合其他缉毒警员一起,对周边的各处进行搜罗。
一切小心布置,就等大鱼上钩。
那晚,荼靡半夜睡不着拎着水壶去开水间打水,中途想起苏和床头还没洗的水果盘,折回去的时候就看到病房里有个漆黑的影子站在床边鬼鬼祟祟。
“什幺人?”
那人有些吃惊,扭头的一瞬,借着昏暗的灯光,荼靡看清来人。
是那个给她巧克力棒的小护士。
“你做什幺!”
小护士见自己暴露,戴了手套,从口袋里掏出匕首就要冲上去,原本一直躺在床上蒙头“睡觉”的男人一个鲤鱼打挺,利索地反手箍住她的双手,死死压在床上。
林辰逸从身后掏出手铐,将她锁死在床头,冷着脸,“说,你是谁,谁让你这幺做的。”
看着她难看的神情,他眉心一皱,连忙扯过床头的毛巾堵住她的嘴,“想自尽?你做梦!”
就在制服了小护士之后,潜伏在医院后门的同事来电。他们在后门截获了一辆准备赴海外的货车,车里堆满了已经了无生息的死人,不同的是,年纪由大到小,有男有女,相同的是,统一穿着医院的病号服。
在他们体内,都分别查获了不同数量的毒品。
果然,医院的内部已经烂透,表面是个正常经营的医院,实际上,是个借尸运毒的黑手组织。
他们惯用的手法就是将那些平日里住院的病人死死困在医院,夜间再由其他值班人员往水里下无色无味的毒,这种毒进了体内就会被人体吸收,引起不大不小的人体肾脏衰竭,不管是再高明的机器还是经验丰富的法医都无法诊治病因,最终得出的结论只能是暴毙。
收了线,向总部说明了情况之后,林辰逸押着那个女犯人去跟后门的兄弟们汇合。
“上头已经派人过来了,接下来就会有人安全送你们回家。”林辰逸枪指边上的女人,那人看起来瘦瘦小小,眼神里此时却透着狠劲。
荼靡一阵唏嘘,原本以为是个心思单纯的小护士,没想到,却是个毒枭。
这时候,那女人口袋的手机响起铃声来:
“I don’t want wake
I don’t want sleep
I don’t want suffocate
I don’t want breath……”
怀疑是买家来电,林辰逸押着她同其他人锁在一处,交由专业的禁毒警员看守,手里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就在他要按下接听键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自己被阴影覆盖,擡头,就看见一个身穿黑西装的男人立在自己面前,二话不说从他手里夺了手机丢出去。
还没来得及诧异,手机就在半空中爆炸,亮起的火花照亮了半边天。
苏和紧紧把荼靡护在怀里,好半天,等火花四散,只见那人领着一群黑衣人走过来,恭恭敬敬在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响亮地喊着:
“小姐,抱歉让您受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