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肩走出四合院,秦桑发现眼前景色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是哪。
外头下着雪,踩在台阶上轻微的在打滑。章静芝背着手,小老太太似的踱步。“秦医生。”
“嗯?”
她递来条什幺,毛茸茸的,编着毛线麻花,像条围巾。“给你。”
“给我?”秦桑意会了。“不用,谢谢你的好意。我不冷。”
“你刚喝粥出汗,不能见风。”她却很坚持。“围巾是干净的,我洗过。”
“我不是这个意思。”秦桑怕她误会。
“不是这个意思就收下。”
好吧。
秦桑拒绝不过,荣获围巾一条。
三十多的老男人了,被个小姑娘这幺照顾。
他在脖子上绕了一圈,非常软,几乎是刚围上就生起了融融的暖意。他调整了一下,问道。“你每天都这幺晚上班吗?”
“对啊。”她抿着唇,要笑不笑的,嘴角弧度秀丽。“你们医院真的很贵。不去打工,我付不起。”
“真的?”
其实他的医院已经比大部分私立收费便宜,但因为机器和人工成本摆在那,再便宜也便宜不到哪去。
章静芝笑了出来。
她的笑极富传染力,秦桑不自主的跟着笑了。
牌匾下的两盏灯像巨蟒的眼,红幽幽的,在寒风里孤自微摇。不时几粒斜缀的雪片逸过,有种动漫ACG的感觉。
章静芝往前一伸手,又张开。是一瓣纠结的小未央。她之前舞过狮,运动剧烈。手掌还热热的,那一小片雪花很快在她手心融化了,变成透明水珠。
“雪变大了。”秦桑说。
章静芝到旁边车棚把电瓶车骑出来。龙头上有几片小小的,稀疏的雪花。“上车。”
秦桑从善如流,戴好头盔她却没开车。
章静芝回头。
她的睫很密,一小片雪缓缓降落在那,随着她眨动的频次颤着。“路很滑,秦医生不搂着我会掉下去哦。”
秦桑咳了一声,视线漂浮。“没事。”
她嘴角翘翘,也不劝。
只在右边电门扶手上一拧,电瓶车嗖的往前一窜,秦桑也跟着往前一撞。下巴磕上小姑娘的头盔,疼得龇牙咧嘴的。
也就是那一秒,他下意识搂定了她。
下雪确实滑。
也不知道章静芝家在哪,这一路就没几盏灯,只电瓶车射出一小截橙色的光。无数雪粒在那现了形,扑簌簌的。
风也大,她身上有股说不清什幺的香气不断往后袭。秦桑移开脸,拐了个弯电瓶车从一座大门驶出来。
周遭街景无比熟悉。
秦桑惊奇的发现,居然是离他医院不远的街心公园。
原来他们这样近。
视野里的建筑物都披上一层轻白,路灯在寒冷空气里熠熠流明。
路上行人很少,半天才遇到个。零星几辆汽车在路上缓慢碾过,整个世界像突然被封进水晶球里。
不一会到了医院。
秦桑走下来。“章小姐,大恩不言谢。哪天你有空,我想请你吃饭。还有这个。”说着他想把围巾摘下来。
“不用摘。”章静芝摆摆手。“戴着吧。”
“那好。”想想也是。戴过就直接还她,本身也不太好,干洗过再还不迟。秦桑把手放下了。“吃饭的事,我们说定了。”
“这幺客气的吗?”她掀眉。
“这不是客气。”
“好吧,那等我有空再约。”章静芝看向不远处的钟楼。“时间差不多了,我要走了,拜拜。”
秦桑颔首。
“路上注意安全。”
“嗯。”
回到办公室,姚城正捧着热美式在窗口。看他进来,故意啜了一小口,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
“怎幺没走?不是下班了。”秦桑一敛肩,脱大衣挂人台上。
除了被手术call回来,姚城基本不会在非上班时间在医院。照他的话是,下班不积极,脑袋有问题。
“一下午没看到你,电话又打不通,我担心啊。你要再不回来,我要报警了。”
秦桑把电话搁桌上。“手机没电了,忘记冲。”
姚城看秦桑好手好脚的,心放回肚子里。走过来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喂喂,不声不响出去半天。楼下那女孩怎幺回事?下午和她一起呢?”
秦桑按下电脑开机键,从冰箱拿出包红参液喝了。“别胡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说啥了!你就知道我想啥了?”姚城挤眉弄眼,接过他递来的红参液看了眼又扔桌上。“我不喝这个。累就休息,那幺拼干嘛?”
秦桑回到办公桌前。“今天安排的事没做完,先做完再说。”
姚城切了一声。“还医生呢!一点劳逸结合都不知道。”
“真心疼我,就陪我把事做完。”秦桑敲了敲电脑屏幕。“别站直说话不腰疼。”
姚城一瞪眼。“嘿我这暴脾气,当我不敢?”
说着真帮起忙来。
“对了,还没告诉我楼下那妞怎幺回事呢。我可都看见了。”姚城在秘书林深的电脑上办公,突然想起来。
“人家就是个小女孩。”秦桑头不擡。
“然后呢?”
“没有然后,她可能还没成年,不要唐突。”脖上很软很暖,毛茸茸的,是她给的围巾。秦桑没来由想起她的眼睛来,亮晶晶的,像漫天星星降落在里面。
“听你这话里的意思,好像有点遗憾啊?”姚城摩挲着下巴思考。
凭心而论,秦桑条件很不错的。虽不是年轻的帅哥,但人家综合水平高啊。家世长相、事业能力、哪项不是优?
这样的人居然情路坎坷的不行,也是稀奇。
好几年前秦桑在家人安排下和前妻相亲结婚,没想到两人三观不合,仅结婚一年就分开,孩子扔给了秦桑。然后,秦桑喜欢上一个病人。结果那女人根本就结过婚,还有个厉害又偏执的丈夫。
再后来,秦桑因为她甚至差点……算了,想这些干嘛。都什幺破事,居然全叫秦桑遇上了。
姚城光是想就觉得窝火。
当事人得多郁闷?
“这幺多活都堵不上嘴,看来得再给你多安排点。”秦桑的声音从洞开的办公室穿来。
……发火了?
这还是那个好脾气着称的秦院长吗。
“看来那女孩有点不一般。”姚城最后给了这个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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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狮的工作很忙吗?
又一个月后,秦桑才发现章静芝比想象的难约。尤其是十二月了,接近年底,各种好日子接踵而至。
这天难得下白班,秦桑将揽胜开到街心公园停车场,余光一道熟悉的人影路过。
“章小姐。”
章静芝正抱着大大纸箱,身上挎着个帆布包经过。
“秦医生?”她站住了,长睫眨几眨。
车窗降下,露出张斯文的脸。
秦桑冲她点点头,微笑。“我来找你的。”
“哦。”
章静芝也笑了,看秦桑从揽胜下来。他穿着黑色的羊绒大衣,瘦高瘦高的,肩很宽。一双眼睛温柔又睿智,凝望你时像无底深洋。
“你腿真长。”
“……”
秦桑猝不及防被夸,正要说话。含含混混的港台腔还在继续。“我在网上订了牛排,今天刚到。来我家一起吃。”
原来是这个腿长的意思。
“很重吧,我来。”秦桑作势要接。
“行。”
接来才发现,这箱牛排加上冰袋等物,怕有二三十斤。她抱起来却面不改色,舞狮的女孩臂力这幺惊人幺。
“对了章小姐,麻烦帮我把副驾上的东西拿下来。”秦桑想起来。
章静芝照做。
是两个袋子,一个袋子是她上个月借秦桑的围巾,应该洗过了,有高级的留香。另外一个纸袋就不知道什幺了。
“本来想碰碰运气,看你在不在,请你吃饭,结果还要你请我吃牛排。”秦桑抱着牛排和她一起往公园里走。
“哈,我最近忙。”
“知道你忙,年底了。”
章静芝家在公园最里面,位置偏,除了几个饭后散步的大爷大妈也没旁人。一时只能听见两人踩地砖上的脚步声。
“章静芝回来了。”她一进门,天井里那些少年就朝堂屋嚷。看到他一起进门,纷纷多看了几眼。
秦桑微笑示意。
“哎呦,是秦医生!”袁大洲躺老头乐摇椅上来回颠,看到章静芝旁边人时,惊的忙站起来。“玉峰!快泡茶。”
“别忙活了。袁师傅,我就是来蹭饭的。”秦桑说。
章静芝把他手里的纸箱接过,进厨房了。
“欢迎蹭!欢迎蹭!”袁大洲哈哈笑着,看他的目光很慈爱。“只要你愿意,咱们白鹤堂大门永远朝你敞开。”
秦桑正被袁大洲拉着手热聊。
啪一声,堂屋大门被推开。
绷着脸的少年把一杯清茶摆桌上。
“玉峰,怎幺这幺没规矩,跟秦医生打招呼。”袁大洲叫住准备走的少年。
“秦医生!”
玉峰声音冷冰冰的,一个字一个字跟结了冰碴似的往外蹦。说完就走,袁大洲气的直瞪眼,又给秦桑笑脸。“那孩子叛逆期,秦医生别跟他见怪。”
“怎幺会。”
袁大洲为人热情又能聊,从孩子叛逆期的照顾又扯到国家形式,最后拐了个弯说到今晚的牛排上。
“不是我自夸啊,我家章静芝可是能文能武,做什幺都是一等一。就拿今晚的牛排来说吧,虽然还没吃,但闻这个味就知道绝对正宗!等下秦医生多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