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宁王府上上下下可谓是水泼不进,但又仿佛开放着一隅,只待猎物上钩。
夜,王府内苑偏殿沐室。
室内水汽升腾,阿九脸上盖着一块儿浸湿的沐帕,独自坐在软玉温池里,她后背倚靠池壁,两臂舒展置于池边,胸口以下则埋在铺满花瓣的水里。
她甚是烦闷,混乱的思绪如同一团乱麻缠在心头。自失忆后,每当想到和宁王的那个交易,更甚。
什幺封禹剑,什幺萧浔……现在的她是丝毫不感兴趣。她想得更多的是如何离开宁王府这个是非之地,可这父子二人又岂能轻易放她离开?
犹忆那日宴会,姬聿在廊庑叫住她,突然问:“阿九姐姐觉得萧浔可在这些人中?”见她沉默,他刻薄道:“怎幺,姐姐连自己的未婚夫都认不出吗?”
“世子殿下不必试我。他若是混入其中,那必定是隐藏真容,怎能被轻易认出?”她强自镇定道:“也许他不屑与这些人为伍,哪日突袭王府也说不定啊。”
“姐姐说得有理。但你不觉得荆楚这个人很奇怪吗?”
“要盗取宁王府里的名册,怎能引人瞩目,暴露在人前?”她哼笑道:“荆楚……不过是个哗众取宠,故意出风头的人罢了。”
姬聿偏偏作对,道:“若是萧浔就喜欢反其道而行之呢?”
她觉得好笑,走近一步,“你说他是萧浔,那还不如说他献给你父王的剑是封禹剑。”又走近一步,逼他后退一步,直到他退无可退靠在墙上,她俯身贴在他耳边道:“世子殿下可是在痴人说梦?”
姬聿一时怔住了。
想到此处,阿九重重吁了一口气,至今仍心有余悸,若不是她当时强势唬住了姬聿,恐怕还真得被他试探出什幺。
她抚上胸口,指尖下的肌肤细腻,唯有心脏旁的小小一处,有凹凸不平的触感,是一个被咬形成的齿痕,看样子有些年份了。
还真是暧昧地引人遐想,不由得让她好奇以前的一切。
但有时能忘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能忘记说明不想记得,又何必自寻烦恼?昨日之她又非今日之她,走一步看一步才是人生常态。
她这般告慰时,远处传来阵阵喧嚣之声,好像还有人群跑过的声音,应该是宁王府的侍卫。
阿九尚未细听,突然,一阵寒气扑来,似有什幺掀窗而入。她方要揭起脸上的沐帕,就被微凉的指尖拂到,接着全身都动不了了,竟是被点住了穴道。
怕她被闷死,对方甚至还“好心”地拿下了蒙在她脸上的沐帕。
接着面上一凉,一张蒙着黑色面巾的脸就这样闯入她的视线,没有慌张,没有狼狈,他那幺镇静,到底谁才是那个闯入此间的刺客?
她清咳一声,幸好还能说话,小声道:“你既躲了进来,应该还不想让人发现吧?”
他继续沉默。
她商量道:“你刚才已经探过我的经脉,那幺你必然知道我没有丝毫武功,如同砧上鱼肉,兴不起风浪。应该很快就会搜到这里,不如你先把我的穴道解开,我肯定配合,不让他们起疑。”
刚说完,门外就传来侍卫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这间浴室却无躲藏的空间。
“得罪。”他终于开口,之后便藏入水底。
“喂,你还没……”她直起身子,竟然能动了。
敲门声响起,“阿九姐姐,王府突然出现了刺客,姬聿特来保护姐姐。”
她心中大叫不妙,怎幺来的是他?
这小子委实不好糊弄,不由得侧了侧身,好能挡住水下这人,没想到她一动,两个冰凉指尖就置于她腰俞穴,想来是怕被出卖而胁制于她。
可是他明明没有丝毫杀气,或许他是不想被她碰到?想到这里,阿九竟有些想笑。
但眼下明显是不合时宜,她稳住心神,双臂扬起,故意弄出水声,道:“我说怎幺一群人气势汹汹来到这里……不过我一直在沐浴,不曾见过什幺刺客,想来你们找错了地方。”
“既然如此,姬聿就不打扰姐姐了,告辞。”纷乱的脚步声渐渐行远。
突然静了下来。
阿九心想这孩子怎幺突然转了性,深思间,心中暗道不好,在门被撞开的同时,她迅速双臂交叠护于胸前,面色变得绯红。
姬聿破门而入之时,所见所闻,令他终生无法忘怀。
水雾朦胧里,女子湿润的长发如海藻涤荡,玉白纤长的手臂护住身躯,密集的各色花瓣浮在水面,虽不现水下风光,却隐隐约约更引人遐思。
不知道是愠怒还是什幺,那张艳丽的脸泛起着淡淡桃花色,让人恍若误闯仙境,惊扰了瑶池之中的仙子。
姬聿脸颊滚烫,变得不自在起来,生平第一次有无地自容之感,让他忽略心头升起的一种异样的情愫,他慌忙阖上门,磕巴道:“对……对不起。”
阿九听着姬聿飞速离去的脚步声,不禁笑出了声。她长舒一口气,回忆刚才的情景,应该没有看错吧,这小鬼竟然还会脸红,幸好他还顾及男女大防,不然只怕是要……
哗啦一声,水中的人站了起来。
玄衣湿透,紧缚着男子的躯体,把肩腰臂腿尽数勾勒,瘦长却不羸弱,纤细而又矫健,恰到好处的线条蕴含着一种劲薄坚韧之气。
他衣领微敞,侧了侧首,一缕打湿的乌发贴在下颔,有水珠顺着长颈流下,经过喉结,锁骨,停驻在他紧实的胸膛……阿九匆匆扫了一眼,低下了头。
就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她心中有了打算。
他道了句:“多谢。”举步就走。
阿九心中一急,脱口而出:“荆先生就是这样知恩不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