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停住,待转过身时,已除了黑色的面巾,赫然是荆楚那张寡淡的脸,“阿九姑娘好眼力。”
阿九心道:你这出挑的眉眼身形,我要认不出,岂不是个瞎子?他今夜所作所为实在有些刻意。
她心有疑问,故意回道:“从刚才你两次点穴来看,可见你惯用左手,而且我刚才碰到你……”她挑着长眉,轻佻般地看向男子腰腹下方。
荆楚被她促狭,不见脸红局促,反而冲她一笑,阿九就知道他绝非常人,如此波澜不惊。
“嗯,你猜得对,我摸到了你腰间缠着软剑,而且剑柄在左,可见你使得是左手剑。这不禁让我想到,那日宴会有个人故意卖弄,显露右手于众人眼前。同在江湖行走,恐怕打眼一看,就知道谁手上有没有武家子的痕迹,这人呢……如此用心,只为让大家认为他只是一介书生。我说得对吗,荆楚先生?”
“阿九姑娘说得对,似乎也不对。我擅长使左手剑,可并不代表不会使右手剑。况且那日并非故意卖弄,若是起初姑娘不步步紧逼的话,荆某倒是能无人在意,独善其身。”
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若不是她注意到他,故意试他,的确不会有后来之事。但他行事也不见得是个低调的,她不服道:“那荆先生今夜这一出,作何解释?夜探宁王府,可做不到独善其身。”
“姑娘既如此聪慧,有些事情自是不必挑明。”荆楚的笑容少见的诡诈,“若对荆某有任何不满,大可去向宁王告发。”
真是可恶的人,就算她做了,他恐怕也有计策应对。不知道以前的她作何打算,但现在的她不想这幺做,所以在姬聿问她是否怀疑荆楚时,她极力否认。这两方的恩怨,她已不想再参与,如今她想要的,只有自由。
见她不置一词,他已明了,“今日多谢姑娘相助,以后若有需要,荆楚必定报答,告辞。”他又要转身就走。
这可能是她最后的机会。
“萧浔……”阿九着急,站起道:“若我可以帮你拿到你想要的东西呢?”
男子同时回眸,猝不及防,女子的身躯竟一丝不挂显露在前,饶是镇静理智如萧浔也窘迫地背过身去。
阿九还算镇定,她瞟了一眼屏风上的衣物,够不到……
像是能读懂她心中所想,即使相隔甚远,萧浔不过轻轻擡手一挥,那衣物便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萧浔耐心等待。
阿九穿好衣服和萧浔对视,长叹一声,道:“别这样看我,在这关键时刻敢夜探宁王府,还有这样的身手。除了曜泽公子萧浔,我还真想不到第二个人。”
萧浔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就觉得她异于常人。就比如发生了刚才那种事,一般人可做不到像她这样。
目光毫不躲闪,还有理有据地探讨他是不是萧浔,倒反而显得他过于拘谨在意了。该说她是天性洒脱不羁还是习惯人世变生不测?
恰如此时,她甚至很是唐突道:“传闻曜泽公子萧浔风华无双,看在我们即将要合作的份上,至少让我见一见你的真容吧。”
“阿九姑娘还真是有趣。”面对她无礼的要求,萧浔仍能心平气和道:“首先,我并未有要姑娘帮我的意思,合作就不必了。再者,萧浔不过常鳞凡介,江湖传闻总是夸大其词,姑娘恐怕是道听途说。”
她的确是故意这样说的,可想看他的脸却是真的。虽然他看起来不认识她,但或许,曾经的她见过他,爱慕他,甚至是为他来到宁王府,如果是这般深刻,那她看到他的脸,说不定会想起什幺……
看来他是不会同意的。萧浔这个人,虽非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性格,但能感觉到他有结起她跨不过去的无形壁垒,无法与之深交。
那就非要让她拿出底牌了,情义不成那便讲道义,她掏出藏在衣袖里的那块玉石,“不知道这个能不能让曜泽公子赏脸玉成?”
萧浔凤眼一敛,不可置信地看了那玉石许久,才接过去置于光下,果然在特定的角度下,一个篆刻的血色‘浔’字浮动,若隐若现。他若有所思,问道:“你是?”
这玉石果然是他的,她索性先信了宁王的说法,“如你所想,我可能叫晏清河,应该……应该是你的未婚妻?”见萧浔并未反驳,那看来还真有这幺一回事。
但他甚是敏锐,立刻听出了不对,“世人皆有名姓身世,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何谓‘可能’和‘应该’?”
阿九这般说,本就无意瞒他失忆之事。这萧浔看起来就是个不好骗的,且要寻他的帮助,自作聪明只会作茧自缚。只是…她暗自捻着衣袖,踌躇着该告诉他多少。
“实不相瞒,我自从来到这宁王府,便失去了记忆,只得知自己是宁王从沾烟阁聘来的一名叫九姑娘的舞伎。直到后来……宁王道出我的身份来历,我才知道,宁王找我的目的是你,他骗我没有意义,况且这块玉石你也认识,做不了假。”她说完如释重负,倒全是真话,不过隐去了关于献名册和宁王合作的那部分,反而暗射自己是受他牵连才落得这个境地。
因为自己的私念陷害别人是有违道义,但她现在清醒了,大不了再帮他把名册拿回来就是了。
萧浔听她说起失忆,眸色加深了几分,这件事听起来匪夷所思,又太过巧合,但一个人是否说谎,他自诩还是能分辨出来的。而且这女子虽有几分狡黠,但目光清明,言行坦荡,不像是奸邪之人。
或许她身上所发生的一切真是被他牵连,想到此他暗暗生了几分愧疚,为表歉意,他侧脸,抚向下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