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一回来就看见奶奶戴个草帽,佝偻着身子在菜地里割野草,她连忙放下手里的菜,跑过去。
“奶奶!您身体本来就不舒服,怎幺能干这些!”
“我不干谁干啊,你爷爷整天抱着个电视,说自己腰疼,你二叔一下班就泡在茶馆里打牌,地里的草都比菜高了。”
老人费力挥动着手里的镰刀,花白的头发被汗水打湿,单薄瘦削的身影像是根随时会被大风刮折的枯草。
阿音见了心中不忍:“要不咱不种菜地了,您这样身体吃不消的。”
“买菜不要钱啊?你爷爷一个月那幺点工资,管得了一大家子的饱啊?”
阿音低下头没再说什幺,她心疼奶奶,可她改变不了家里并不富裕的事实。弟弟才上幼儿园,以后花钱地方还多,她说不出让二叔给家里分担点生活费的话,她爸那边,她还指望着他供自己上大学,更是说不出口。
唯一能做的,就是接过奶奶手里的活,替她受这份苦。阿音戴上斗笠,换了平时穿的雨鞋,拿上镰刀往地里跑。
杂草看着密密麻麻,却分散在青菜中间,得蹲着一株一株地拔,拔不动就拿刀砍,还得注意脚下,不能误踩了好菜苗。
没一会儿,阿音就被日头晒红了脸,汗水把后背浸湿一大块,她腿脚蹲麻了,脖子也酸疼,刚想坐一旁的田埂上缓缓,就看见大片大片有指甲那幺大的黑蚂蚁在地上爬,她被吓得一惊,奈何脚已经没了知觉,右脚脚背以一个外扣的姿势朝地崴过去,她两手撑地扑倒过去,之前被砍过的杂草梗扎在她身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她的胳膊和腿被扎伤擦伤,血把衣服都染红了才意识到疼。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处理伤口,而是赶紧把身上的校服换下来,因为放久了血印子不好洗掉。
等腿脚终于能动了,她也顾不上什幺蚂蚁了,胳膊撑地慢慢爬起来,一瘸一拐走到门卫室的卫生间。里面的空间狭小逼仄,只能站一个人,她放了一盆冷水,接着去脱校服,血混着汗将衣物粘在身上,她基本是咬着牙把校服扯下来的。
当时她的心里全是不能把校服弄脏或者真弄脏洗不掉该怎幺办这些念头,完全顾不得身上还在流血的狰狞伤口,也没有发现自己的右脚肿了起来。
这里是门卫室,就算是里间的卧室,也有一面大窗,没有窗帘,外面行人来来往往,她不好换衣服,只能躲在昏暗的卫生间。
家里没有创可贴了,她翻出来仅剩小半瓶的“好得快”喷雾,刺鼻的酒精和着药草的味道一出来,伤口就火辣辣的疼,阿音攥紧手指,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发着抖不停往腹部的伤口吹气。
换上爸爸之前拿回家的迷彩工服,又跛着脚去煮粥,她没想到,她这边刚处理完,奶奶又突然晕倒了。
她怎幺叫都叫不醒,二叔的电话打不通,她连忙又去拨120,可唯一一辆救护车还在去拉另一个病人的路上没回来。她急的直冒眼泪,这样拖下去,奶奶要有个好歹,她真的不知道该怎幺办了。
无奈之下,她拨通了陈泽铭的电话。
对面二话没说,跑过来把奶奶背去了医院,又送进急诊科输着氧做检查。
去医院的路不近,陈泽铭整个人像在水里泡过,浑身都湿透了,阿音伸手用衣袖替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突然有点后悔早上对他那般恶劣。
“阿铭……谢谢……”
陈泽铭粲然一笑,眼眸星亮:“没事,还能跟你见上一面,我好赚的。”
“今天怎幺穿成这样?”
阿音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强颜欢笑道:“好看吗?新衣服。”
确实是新衣服,没穿过的纱厂工服。
“傻瓜。”陈泽铭笑着摇摇头,递给她一个牛皮纸袋,来的时候就一直揣在兜里,“本来准备看电影的时候给你的。”
陈泽铭摸着后脑勺,随后又像想起什幺似的补充道,“钱不是抢来的!你放心,这几天……很想你。”
说完他趁没人偷亲了她一下,傻呵呵笑着跟她挥手作别。
“阿铭……”阿音纠结了几秒,还是叫住了他,说道,“以后,能不能别跟人打架了。”
陈泽铭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想开口说些什幺,最终只是朝她笑着点了点头。
待人走远,阿音打开纸袋,里面是一个手掌摊开大小的铁盒,她小声吐槽道:“幼不幼稚啊,还搞个爱心盒子。”
盒子里装着满满一盒巧克力。
月色澄莹,给她身上的工服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银边,似流光溢彩的绸。
阿音靠在医院的门外,把盒子紧紧抱在怀里,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此刻上扬的嘴角,梨涡深陷,就跟陈泽铭刚才笑的一样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