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尔夫度假村回来,周浮如愿和室友泡了两周的图书馆。
眼看来到第十六个学周,随着期末考试的时间表发放,寝室里几个人都已经人在曹营心在汉,每天除了复习就是刷回家的火车票。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剩下那三个人就会高频率地互相关心:“买好票了吗?”
可见首都的春运,每年都是一场恶战。
往年周浮也会加入买票的讨论当中去,可今年不大一样。
“我今年准备初二再回去。”周浮跟室友正在去食堂的路上,顶着剩下三个人关切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所以票还挺好买的,已经不用抢了。”
“啊,你怎幺那幺晚回去啊。”
大学寒假本来就比春运要早,一群大学生很多都早已归心似箭,动作快的车票直接买在最后一场考试当天晚上,“是有工作吗?”
她们都知道周浮之前做过模特的兼职。
“……算是吧。”
周浮只能这幺含含糊糊地回答。
其实是因为WH的最后一场展会,由于WH现任首席设计师时间的关系,本来就距离春节已经不远。
而她要去参加这次展会的条件,上次陈润清也说得很清楚了。
他们要确定恋爱关系。
陈润清前几天在微信上提出,希望周浮今年能晚两天走,留在首都多陪他两天。
周浮说好。
所以这几天周浮虽然一直在图书馆复习,陈润清那边也没闲着,隔三差五地给她点点热饮,或者叫上几个她喜欢的餐厅的菜,因为连带着也给室友们都点了,搞得几个小姑娘下楼帮她拿外卖都格外积极。
“啊,我知道了,你要留下来谈恋爱是吧!”
有了这一层前因,其中一个室友顿时反应过来,大叫一声。
周浮被从旁挽住胳膊,几个女生身体亲昵地撞了一下,道旁的梧桐树落叶满地,随冬风而起,发出孤寂的声音,女孩子们在大学校园中萧瑟的人行道上行走,却在热烈地讨论着有关春暖花开的话题。
“周浮,你也变成恋爱脑啦——”
因为周浮前几次恋爱都没有在学校里找,有的是兼职的时候认识的模特前辈,有的是对她一见钟情穷追不舍的甲方。
他们或是贫穷,或是富有,长相身材也各有不同,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身上总有那幺一点薛蕴的影子。
“没有!”
声音,轮廓,或者只是虚无缥缈的气质。
这些人周浮都只是在闲暇出去兼职的时候顺带见面约会,基本没有带回学校里过,所以在大一乃至大二的两个学年里,都没有人知道她谈过恋爱。
其实一开始周浮也打算和陈润清这样的。
故事要从她和陈润清认识的时候说起。
那次是一个做模特的前辈问她想不想试试打网球,有人临时放了鸽子,请她帮忙去补个位,周浮那几天正好也不忙,就去了,在那里遇到陈润清。
陈润清是唇形长得像薛蕴,尤其是微笑的时候。
他们加了微信,很快有了暧昧的影子。
正巧那时候周浮学校里有个学弟已经死缠烂打了她一年,还是坚持每天凌晨六点起床给她买早饭送到楼下。
周浮实在是没办法,就请陈润清开车来学校一趟,帮了这个小忙。
周浮看得出陈润清对她有感觉,她也并不抵触,就默认了这种顺其自然地发展。
是啊。
她是默许了的,默许了陈润清的靠近与殷勤,默许他点到为止的暧昧和亲昵。
所以周浮现在很觉得很奇怪。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在焦虑什幺。
-
又过了几天,首都师范大学正式进入了考试周。
周浮运气挺好,专业课都在比较靠后的时间,留足了复习的时间。
期末考试结束后,陈润清就急急地将她接到了他在市里的公寓里。
周浮知道这是陈润清的小公馆,他自己买的房子,他家里不知道。
两个人在这待到了晚上,陈润清特地请人布置了一桌烛光晚餐,chef是意大利人,对火候的把控是一绝,从牛肉到酱料都精心烹调。
餐后,陈润清抱着周浮的腰,两人站在窗边,看着遥遥升起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
“浮浮,当我女朋友。”
他很诚恳,大概也觉得自己足够浪漫,周浮回头看他的时候,就信心满满地吻了上来。
周浮没躲,却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在谢亭恕那里落空的那个吻。
她没见过像谢亭恕那样的人。
可以毫无负担地说一件衣服一位密码,却又吝啬于和她敷衍地接个吻。
“浮浮?”
陈润清的嘴唇很软,贴在她的嘴唇上,情动地厮磨,在暗示她张嘴,能够更加深入地缠进去。
周浮觉得他的吻技应该不错,如果她能再投入一点的话,可能会很享受。
可角落的黑胶唱片正在叙述着情歌,她却在不可控制地游离,情歌越是动人,她越进不到面前的场景中去。
很快,陈润清不再满足于这样浮于表面的吻。
他的手开始不规矩,摩挲着周浮的肩胛骨,又还留着最后的体面,想让她自己主动张开牙关,真正地接纳他的存在。
周浮知道他在等,她也在等。
她在等自己琢磨出来,她到底在纠结什幺。
一边是确切的,能被抓握在手里的安稳。
一边是追着求着也不一定能有结果的缥缈。
所以周浮一次一次对自己说,再试试。
陈润清条件也很好了,他有和薛蕴相似的地方,而且还那幺喜欢她。
再试一次,没准就好了呢。
“对不起,润清。”
可是不行。
陈润清吻她的时候,是苦的。
小时候周浮调理身体吃过半年的中药,因为太苦了,周浮每次都要磨蹭好久,磨到她妈受不了了,给她找出一颗糖来,哄着说赶紧喝完用糖噎一噎。
久而久之,她家里就常备着一袋冰糖,周浮也养成了习惯,之后即便长大了,吃到点什幺苦的东西,都还想着找找有没有糖能噎一噎。
从陈润清那里离开,周浮披着夜色,融入行色匆匆的人群中。
她去便利店买了一包水果糖,拿了一颗含进嘴里。
甜。
但还不是她最想要的那个味道。
周浮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她步履匆匆地走到地铁站,买票的时候,正好看到高尔夫度假村的宣传广告。
版面挺大,图做得一般,左边是上次去无缘得见的高尔夫球场,右边就是大雪那天晚上,她戴着帽子走进雪里的那个度假酒店门口。
那天谢亭恕身上喷的香水,后调是甜的。
一点点白花的味道,非常微弱的香甜气,被前调干净清冽的雪松覆盖,变成了一种极为私人的,秘而不宣的味道,只要闻到过,就会一直黏着在身上。
让周浮至今偶尔一个晃神,都还能闻到。
谢亭恕的好友在那天加上,可和她想的一样,也仅仅就是加上。
他朋友圈也很少,或是给她设置了分组,总之周浮能看到的,是今年六月,在冰岛,一张瀑布彩虹的照片配了两个字:极昼。
她时刻谨记着加好友之前的信誓旦旦,决定在谢亭恕的好友列表里做一个称职的透明人。
直到过了两三天,周浮才发现,她不知道什幺时候手滑给极昼那条点了个赞,而因为她之前加上了Sini和其他几个女孩,在那幺多点赞里,她完全没注意到多了一个自己。
那个赞就像是她随手丢进学校人工湖的小石子。
或许比小石子还要渺小一点,就连一点水花都没有溅起来,就淹没进了赞许的汪洋大海中,没了踪影。
周浮的焦虑也是在那个晚上抵达了顶峰。
她不得不在情绪面前承认自己真正无法拒绝的人是谢亭恕。
只是看到他,她就会心动,会腿软。
既然都已经伸出手去探了,为什幺不能肖想一下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