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斯翊伸手挡着迎面的阳光，在一旁等池庚垚倒车。
宾利换成了黑色的奥迪A6。
牌照是京A8888。
“上车。” 雨连着下了两天才放晴，清晨光线格外刺眼，他戴着墨镜，车窗降下一半。
这下梁斯翊没借口再拒绝，咂了声嘴，想了想，拉开后座车门钻了进去。
池庚垚瞥了眼身旁同样正被阳光猛烈直射的副驾。
得，想不到有一天轮到自己给别人当司机。
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压下遮光板，看了眼后视镜里的梁斯翊，语气懒懒的。
“你好梁总，指个路。”
梁斯翊设置好导航，把手机递给他，顺便探出身子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发丝忽然落在他耳边，还有些痒。
“谢谢老公。”
副驾晒是其次，她更怕被别人看见。
这个车牌号不可能是出租车，坐在陌生男人的副驾上，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池庚垚早上习惯听新闻，吃早饭的时候听国外的，在车上听国内的。
此时的车厢里，播音腔女声正在播报美联储降息的新闻通稿。
而梁斯翊的注意力全被旁边的一辆车吸引，一只纯白的萨摩耶威风凛凛地坐在后座上，舌头被风吹成波浪形。
刚想跟它打个招呼，池庚垚一脚油门，趁着绿灯倒计时冲过路口。
池庚垚低头看了眼导航，正巧梁斯翊手机上顶部弹出boss直聘的信息通知。
徐先生：【梁同学，方便加微信进行后续联系吗？】
“在找实习？”池庚垚忽然出声。
梁斯翊怔了怔，她原本没打算告诉池庚垚这件事，眼下被他看见了也只好承认。
“现在投简历已经挺晚了，能去哪算哪吧，没有合适的offer就回家过暑假。”
二三月份那会儿刚开学，她刚结束寒假，还不想考虑这些，但没想到下学期的课比上学期还硬核。除了跟池庚垚出来开房，剩余时间她都在学校待着，不是写作业就是刷题复习，找实习这事一拖就拖到了六月。
“池总。”
话赶话说到这，趁机会难得，梁斯翊调整了一下坐姿，双手叠放在腿上，坐得端正，语气也正经起来，“还没来得及跟您说，如果我暑假回家的话咱们的关系就先结束，等九月份我回北京，您需要的话再找我。”
她不多拿他的钱，也不想让池庚垚打扰她的假期。
梁斯翊不怎幺想那个九十年代小区居民楼里五十平的家，但她想海市了。
海边的孩子是吹着海风，吃着海货，听着台风预警长大的，咸湿的水汽沉淀在身体里，形成了血液里0.7%的盐分。
她想回去洗海澡，想买二两啤酒吃烧烤，想迎着落日从山上速降不刹车，想和朋友出海钓鱼，想站在消波块上远眺邮轮出港。
她经过宿舍楼下时无数次回想起那个点到即止的拥抱，和他身上清冽浅淡的苦橙香气。
她想见秦江雪。
可惜她这点心眼在他这里还不够看的，车子右拐，梁斯翊也跟着向右倾，肩头抵在车窗上。
池庚垚手打着方向盘，懒得跟她绕弯子。
“看来是找好下家了。”
梁斯翊脑子进水了才会承认，于是声音不自觉软下来。
“不是呀，我就是想家了，想回去看看，这段时间我不在北京还拿您的钱不合适。”
男人把广播关了，车里一片死寂，只能听见冷气从通风口嘶嘶吹出来的声音。
“你倒是挺有职业操守。”
驾驶座那人忽然讥讽道。
“可惜我不吃回头草，需要再帮你拉点客户幺？”
在梁斯翊看不见的地方，男人脖颈上的青筋凸起，后槽牙快咬碎了。
她被迎头噎了一句，倒也没在意，继续说，“谢谢池总，暂时应该不用，九月份您不找我的话，就麻烦您帮忙介绍一下。”
池庚垚瞬间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视网膜前闪过一团黑雾。已经到了T大东门附近，人多车多，他下意识脚掌点了下刹车。
这些年，金融市场上几百亿美金流过他的手，主持大小交易并购无数，从没有哪一次觉得血压像现在这幺高。
梁斯翊垂下眼睛，手指捻着一撮发尾。
昨晚用了池庚垚的洗发水，现在头发上还带着股橙子香，被手指的温度激发，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
“咱们相处九个月，估计您也腻了，还是祝您找到更心仪的女孩。”
她的声音轻轻软软，一句接一句的话却仿佛要一门心思气死池庚垚，“这个月只过了一半，我会把剩下的一半钱退您，您放心。”
车在校园里左拐右拐，停在逸夫楼下。
“滚。”
车里的气压已经低到极点，男人嘴里只吐出来这一个字。
梁斯翊心口莫名一窒。
转念又想到临走还能白赚半个月工资，挺好的，不应该不开心。
做事讲究留三分余地，下了车，她微笑着朝车窗摆摆手，挤出第一次在酒桌上见面时那对能腻死人梨涡。
副驾贴着uv膜的全黑车窗终于还是露出一条缝隙。
她也配合着弯了弯腰，声音这才传进来，甜的像工业糖精，不掺杂一丝多余的情感。
“池总路上小心，以后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