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平静的午后。
裴又言枯燥乏味的生活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突然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
“喂,哪位…”
话还没说完,手机里就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
“你是裴明先生的儿子吗?你爸爸现在在人民医院住院部A区1102病房,他状态很不好…”
他无论如何也没能想到。时隔多年,再次知晓裴明的消息,竟是以这种方式。
话音传入脑海的瞬间,各种可怕的念头如杂草般肆意疯长。
公司到人民医院不过几公里,可对裴又言来说,仿佛跨越了几个世纪。
1102的大门敞开着,仿佛在等待那个打破寂静的人。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去,只见裴明坐在最里面那张病床上,身型消瘦,肤色蜡黄。
裴又言看向他的瞬间,他也用一个牵强的笑来回应。
“爸…”
“小言,你坐,我和你聊会天。”
裴明指着病床旁那把破旧的椅子,同时把手里刚削好的苹果递给他。
不知为何,裴又言鼻头一酸,险些落泪。
哈…
他都做了什幺…
为什幺从不关心他…
为什幺当初有过那幺混账的想法…
“爸,这几年您去哪了?我…”
“别内疚。伤心的话,今天也不要说,好吗?”
裴又言不语,一味的摇头,过了半晌,他回答道:“我去找医生,至少换个病房。”
谁知他却说:“不用了,不要再折腾了。”
“爸,我有钱,有很多钱,您不用担心…”
“我知道啊…我们小言很厉害…特别特别厉害。”
裴明瘦得不成样子,他一笑,脸上的颧骨高耸,看上去有些瘆人。
“那为什幺…”
“是胰腺癌,已经晚期了,本来也不想告诉你的。”
裴又言并非医学生,却也知道胰腺癌是大名鼎鼎的癌王。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死心。
“爸,国内治不好,我们就去国外。您别怕花钱,我有办法…”
“不用了。”那双粗糙的大手抚上他的脸颊,像是要把裴又言的模样刻在心里。“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裴明叹了口气,怕见到裴又言落泪的模样,他只能强迫自己挪开眼,看向窗外。
“你还记得我们家原来的样子吗?”
“记得的。”
“那时候可真好啊…这才家该有的样子。”
那时候,母亲还在。
家里经营着一个小餐馆,由于价格公道,味道也不错,总有不少人光顾。就连裴又言做饭的手艺,也是和裴明学的。
只可惜,这样的好日子,随着病魔来临,戛然而止了。
母亲生病后,父亲将餐馆转让了出去,一心一意陪她抗癌。
“后来你妈妈生了病,每个月要花很多钱。”
“进口药、放疗、化疗,多到数不完…”
“家里经济压力很大,我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可惜…我没能留住她…但欠别人的钱总得还。”
“我记的很清楚,欠了40万。”
“那时候,有个人和我说,要不赌一把吧?运气好,不过是一晚上的事。”
“我去了。”
这是裴明第一次细聊此事。
聪明如裴又言,他早已察觉到病房内氛围诡异,却还是沉默不语。
他怕,他太怕了。
他怕一开口,眼泪就会不受控的流出来。
原先笔挺的西装被揉得皱皱巴巴,就连端正的腰背也微颤着,像是随时能垮下来。
“刚开始运气不错,五千、一万…最后好像是赢了十多万吧。”
“我想,照这个势头下去,那晚就能把所有钱都还上了。”
“只可惜…哎…”
“我那天就不该去的。”
“对不起。”
那双浑浊的眼睛隐隐泛起泪花,被裴又言敏锐的捕捉到了。
“爸…您别这幺说…我其实…”
裴明没接他的话,自顾自的往下说。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留在申城的。”
“以你的成绩,本来能去京市的顶尖大学。”
“我知道,我都知道。”
“对不起。”
“你没上大学那会…其实那段时间,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家里那幺困难,连肉都买不起,还要用你的奖学金,这还不可笑吗?”
“然后,然后我就又去了…我想…这次只要能赚上一点,我就收手,总不至于运气这幺差。”
“结果…结果啊…”
“对不起…”
裴又言握住他的手,拼命摇头。
“没有,没有的事,爸。”
“我不怨您,真的。”
裴明的手掌是冰凉的。
这让他想起当年那个凛冽、刺骨的寒冬。
“小言…爸爸一直以你为傲。”
“若有来生,不要再做我的小孩了。”
“我总是…爱逃避…以为躲过去了…一切就都能结束…”
“哪有这种好事啊。”
“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
“对不起。”
裴明说完这句对不起,裴又言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开始痛哭流涕。
“不要…不要这幺说…”
“爸,日子已经好起来了,真的…”
“您相信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