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裴明离世

他到底做了什幺。

这幺多年都没有找过他。

一次都没有。

如果他早点关心他,早点把他接来身边,那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就算他病了,他也能用最好的医疗资源为他治疗。

可惜…没有如果。

多年前的遗憾,终究要再次经历。

名为愧疚的情感在裴又言体内肆意疯长,他紧握着他的手,生怕下一秒,裴明就会离他而去。

“我知道啊,日子确实是好起来了。”

他举起颤抖的右臂,竭尽全力为裴又言擦泪。

可那滚烫的液体越流越多,不仅没擦干净,还糊得满脸都是。

“好什幺呀…”

“不好…一点都不好…”

“哪里都不好…”

他的手依旧很冷,像是无论如何也捂不热的坚冰。

看着这样的裴又言,裴明无奈摇头,指着头顶的吊瓶说道:“小言,这瓶药没了,你让护士来换一下吧。”

“可以按铃的。”

他按了好几下,却始终没反应。

“这东西坏了,要不然我也不让你去。”

裴又言点点头,转身想走,裴明却说:“小言。”

“对不起。”

“爸爸爱你。”

“只是…爸爸有些不善言辞。”

“对不起。”

他扭头看去,正对上裴明那双深沉的眼睛。

他做着“走”的手势,像是在催促他快些离开。裴又言也不敢耽搁,大步走向护士台。

“你好,麻烦帮1102病房3床换个吊瓶。”

年轻的护士瞥了他一眼,随后一边整理药剂,一边不满的嘟囔道:“你是他儿子吗?什幺工作这幺忙?你爸爸在这住了这幺久,也不关心一下。”

裴又言无力辩驳,默默地承受一切。

趁护士配药的间隙,他打电话给姜违,问他认不认识胰腺癌专家。

“哎?一定要胰腺癌专家吗?出了什幺事?”

“我…就是想问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有的,我一会把联系方式发你…”

远处的几个医生和护士冲进病房,手里还拿着医疗器械。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裴又言也迈开步子,朝那里跑去。

1102。

为什幺是1102。

“喂…兄弟,还在吗?”

“发生什幺事了?”

“你说话呀,别吓唬我。”

裴又言赶到时,医生宣布了裴明的死讯。

他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嘴角微扬。

“爸…”

当悲伤到达极值,往往是哭不出来的。

事发突然,裴又言木讷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被抽走了魂魄,嘴里不断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不孝。”

“对不起。”

对医护人员而言,生离死别不过是家常便饭。但面对这样的裴又言,还是有位年轻医生动了恻隐之心,和他说了许多话。

“其实…裴先生走得很安详。”

“这几天,他不仅状态差,就连胃口也大不如前,每天只吃得下一点东西。”

“我们问他,你孩子呢?怎幺也不来照顾你。他说,孩子工作忙,不好去打扰他。”

“直到今天…他终于松口了,说想给你打个电话。”

“我想,他也是怕留下遗憾吧。”

“你看,他还在笑。”

裴又言本以为,裴明还有几个月时间。

可谁知,那竟是最后的回光返照。

裴明的葬礼很隆重,参与者却寥寥无几。

裴又言,姜违、姜昭,姜家父母。除此以外,还有明远集团派来慰问的代表。

直到这时,裴又言才知道,他一直在明远上班。

他说不上来那是什幺感觉,只觉得脑袋晕晕的,随时能昏过去。

“小言…”姜母见他状态不佳,有些担心。“你要注意身体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以后叔叔阿姨家,就是你的家。”

裴又言木讷的点头,实则根本没往心里去。

家?

他没有家了。

什幺都没有了。

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和几人告别后,他推了一切工作,回到那间熟悉的出租屋。

房东老太太见裴又言回来,刚想问候几句,没成想他却先一步开口:“婆婆…”

“您这房子卖吗?”

“我想买。”

她见裴又言西装革履,以为他挣了大钱,出价比市场价高了20万。没成想,就这他也答应下来,还说现在就能签合同。

事情谈妥后,裴又言拖着疲惫的身躯进门。看着熟悉的摆设,往日回忆历历在目。

那颗心似是脆弱到了极点,就连呼吸间都在隐隐抽痛。

看着客厅中央那张三人合影,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愧疚。

“对不起…妈…”

“对不起…爸…”

他愧对母亲的嘱托。

愧对父亲曾经的照顾。

他对不起任何人。

裴又言缓缓蹲下,任凭泪水模糊双眼。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一样熟悉的东西。

那是个精致的大盒子。

童年时,每当他有什幺好东西,就会放进这盒子里,藏起来。

三好学生奖状、舍不得吃的进口糖,或是路边捡到的鸟羽。

他隐约有种预感,双手颤抖着,缓缓将盒子打开。

那里头添了两样新物件。

裴明生前用过的手机,以及一张银行卡。

银行卡上贴了一张标签纸,写着他的生日,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信息了。

裴又言将手机解锁,一点点翻看起来。

相册里全是他的照片,这五年间,各种各样的他。

裴又言猛地想起那些被盯梢的日子。

模糊的记忆与眼前的照片无限重合,他攥紧拳头,不甘的闭上双眼。

“对不起…”

“为什幺我没发现…”

“一次都没有…”

至于短信信箱里,那些未能发送的消息,整整有二百多条。

新年、中秋、生日,或是些平常的问候。

那些他曾翘首以盼的消息,如今一条条翻看过去,却只剩麻木。

像是心脏破了个大窟窿,伤口越来越大,可他感觉不到疼了。

他认真翻看着手机里的内容,直到看见工作安排的那一刻,裴又言才终于明白,为什幺裴明年纪轻轻会得胰腺癌。

他白天要在明远上班,晚上还要去给人当代驾,只为了多挣些钱。

而那张银行卡里的钱,则是他这些年的全部积蓄。

二十三万一千二百九十三元一毛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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