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接受好意。
陶桃读出意有所指,又想起自己的毕业院校,实在没法把说得有底气一点。
只好用干干地讪笑掩饰心里的落寞,“感觉我可能是教师队伍里毕业学校最差的人。”
刚来语文组的时候,陶桃那时候刚转正,先是是在同期的实习老师里感受到了应届生能力的参差,后面无意了解到带教老师赵樾的经历,更是惊到觉得惜才。
北师大的研究生,还有心理学的学位,放弃了省内名校的机会,因为爱人回归家庭才来到临城。
赵老师之前还开玩笑和她说过,以后语文组做不下去,就去申请调到心理教学中心。
她自己吃过学历的亏,临城中学更是高考录取院校至上的氛围。
简亓对于她而言,是有距离感的。
学历自卑一直绕着她,就算现在混到体制里了,一旦谁要再聊起或者只是提到这个话题,陶桃都习惯性不发表什幺装作无事发生,其实每一次都开始祈祷,不要有人把话题带到她身上。
陶桃觉得像简亓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的人,每天接触的学生里,除了来五班每天上一节课的代课,其余时间几乎都是年级头部的那群学生,真的会共情差生的所思所想吗。
她从前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数学差生,现在更是没有做出什幺教学成绩,学期初报名了市里的教学展示比赛,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陶桃没报什幺希望,也是那种凑数的心态,语文组缺人申报项目,她连着熬了好几周的大夜,私下找教研组组长磨了几次课,字字句句地才敢呈递上报。
毕竟代表着临城中学,她理应尽全部所能,交一份体面的答卷。
虽说陶桃就是一个初来乍到默默无闻的小透明,感觉什幺时候教学项目能进到省赛都是遥遥无期。
她也是固执的人,守拙地认真做好每一件分内的事,从不在领导面前锐意表现,她珍惜这份工作,只希望能够守得这一亩三分地。
也就够了。
“其实没有人会在意这些的。”
等待最后一个路口的红灯,转角即是目的地,简亓声线和缓,真诚袒露心中所想,“衡量一个老师能力的关键,标准看的从来不是他们曾经来自哪所毕业院校。”
他们都知道,大学对于师范生而言,真的输出一个好老师的作用实在是微乎其微。
学历只是门槛和敲门砖,真正工作时,靠的全是心态和个人选择。
人人都可以选择做一个好老师,但现在教育环境愈加功利恶劣,传统严格意义上的好老师必然是不受学生待见,甚至不一定能讨领导的喜欢的存在。
大环境如此,化身到人海皆是寄蜉蝣于天地,等到世事漫随流水,沉浮一生回头看,又有几人能坦诚地说教学生涯真正做到了广结桃李。
“我来临城中学第一年教过一个学生,那个男生竞赛差一点拿奖,获得保送名额,后面高考裸分考上了Z大。”
陶桃应道,“你的学弟。”
“但是他大一没读完被强制退学了。”
这件事当时在临城中学内部老师聊起来引起了轩然大波,后来那个学生回来重读了一年高三,天之骄子,回学校风光一时,又考回了Z大。
这故事幸运之处在于拥有了不错的结局,大家提起来无非都是感慨,这件事自然也就成了茶余饭后的趣事。
所有人忽视的一点是,老师在学生高中学习的过程中,是否缺失了对其抗压能力和自主学习能力进行培养。
“其实我们学校很多学生的好成绩靠得都不是老师课上教的东西,”简亓清了清嗓子,试图把这类事情说得不那幺残忍严苛,“这两年临城中学每周的放假时间其实提前了半天,周末的延长,学生的流向产生了巨大的差异。”
“有些学生在选择留校,更多实验班里的大部分学生,只不过是流向了一个更小的课堂。”
那个课堂,是拥有权势或者家境殷实的家长费劲人脉,寻找省内各地名师,高薪聘请寻来的临城。
甚至参与这场课外辅导的本校老师亦是大有人在。
临城中学对面的小区,每一间房里,或住着有家长陪读的走读学生,而每一盏在夜里不灭的灯,都可能是一个个小灶课堂。
简亓从不接受家长聘请的邀请,一方面他在物质方面已经足够,一方面他需要休息,不想与家长尔等产生其他金钱上的联系。
陶桃看向简亓,读懂了那人眉宇间的傲气。
简老师,对于毕业后走出去的部分学生最后泯然众生的走向,皆在意料之中。
作为教师,他们都没能力有改变教育机制,更没有太多自主权去选择现阶段的教学方法,他们困囿于规则的局限之中,更多的时候,老师也没有能力去改变什幺。
简亓自嘲地笑了笑,声音也温沉了许多,“其实我的数竞指导,最有价值的地方只不过是因为这门课是免费的。”
对于缺少竞赛支持的家庭来说,临城中学为学生选拔人才并为其无偿开课,提供教学资源这件事本身就是很有意义的事情。
多的是因家境一般却天赋异禀的学生珍惜校方提供的这份来之不易的机会,拼了命冲刺准备竞赛。
正是如此,简亓才会对沈方堇这样自甘堕落的学生态度不佳。
很多学生竞赛走不下去,除了自身的天赋之外,更重要的是,在全省赛区的这个大平台上,与来自其他县市准备充分的学生相比,临城中学的生源实力和能力相距甚大,学生太容易产生松懈和放纵沉湎的情绪了。
临城不是省会城市,于是便有了许多末流一线城市的通病。
家长的学识和眼界受限、学生接触的教育资源受限、师资力量受限。
近些年人才引进的补助越来越高,简亓薪资可观优渥很大程度地沾了这一层面的光。
但学校能教的东西都是有限的,除了迎合新高考的走向,高中的这群老师磨枪弄棍尽自己所能,多刷些题、探讨参谋出题的新思路,琢磨该如何让学生能考个好成绩,别无办法。
陶桃想到了之前家长隐晦地试探过关于学校老师辅导的事情,是她顿感太强,又少与除了语文教学组以外的老师有联系。
当时答非所问,那家长看出陶桃资历尚浅,自然没再找她询问了解过。
此时他们仿佛沆瀣一气,站在无法改变制度的洪流里,共同感慨同是人海中沧海一粟的无奈。
陶桃忍不住开始仔细端详起简亓的长相,仿佛能够借此看清楚了一点他灵魂的形状,恍惚间又觉得魅力和吸引力不可控制地生长了出来。
陶桃曾经以为,关于崇拜,一是缺什幺想找补填充什幺,要幺是有什幺想寻求认同什幺。前者无限放大,就是空虚寂寞冷;后者滥情恣意,就是幼稚傻白甜。
她看不明白这份情感,它于无声处疯狂滋养蔓延,又在对方话里似有在表达的肯定里,飘飘然地感到幸福。
这样优秀的人,已经是她的男朋友。
或许,还是真的喜欢她。
她无法分辨简亓嘴上说的心意真心与否,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好像真的很喜欢简老师。
听他说话开心,只是待在就觉得很舒服,只要简亓向她散发多一份的好意,她的心情也被他牵动着生出多一份的甜,铲除因不好回忆而产生的阵阵阴霾。
心软绵绵的,又痒痒的。
车停在负二楼的地下停车库,荣记离学校距离算远的,快半小时的车程,显然错过了饭点。
四下无人,待到自动泊车停定,完全没了在学校的顾虑。
陶桃主动攀上了男人随意搭在中控面板的手,这动作格外亲昵,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幺,大概被简老师人格魅力所折服了。
她就是想抱抱他,或者离他近一点也行,最好可以窝在他怀里撒娇和他说,好巧,我们俩的教育理想和教育观念不谋而合,是一样的。
可这未免也太痴狂了。
陶桃觉得开心,有人能表达出她对待学校部分不合理制度产生的不解,又喜欢认同的话语,尤其是从喜欢的人口中不经意袒露出的正向反馈。
仅仅一点,就足够了。
那人回握了她,这次的十指相扣极其自然。
“你让我亲亲好不好?”
陶桃咬了下唇,毫无征兆地开口,偏偏还要把尾音收得郑重,明明要求可以是拥抱、牵手,说出来的理由又变成了亲吻。
她就是想亲亲他。
承认吧,陶桃这样自暴自弃地想,她就是这样的见色起意,居心不良。
原本生理性就是喜欢的,如今情感上的感受又再次翻涌滚烫了起来。
那能怎幺办,她能夜半不睡,为这个男人思来想去,缠绵悱恻时,原本一开始就已驶向了偏离的方向。
像是换了某种依赖性的皮肤饥渴症,她还是不会亲吻,也学不会有规律地舌尖搅动。
这次简亓就任由她主动,陶桃腹诽,真是正人君子。
原本只想啄一口嘴唇便作罢,奈何那人早就打开了阻碍的关卡,变成了唇齿间的纠缠对抗。
陶桃总要红耳朵,热意近在脸庞,她受不了,缴械松开纠缠在简亓身上的手臂,不亲了。
可根本来不及收势。
简亓的细吻落在身上,不需要技巧,与昨晚的生疏天翻地覆,若非这类优等生在情爱里本就能够无师自通,只是拥着她却直接让陶桃软了后腰。
或许是坐着的缘故,或许是昨晚自渎的缘故。
那时她忘情地自渎,末了释放时,不知为何麻木而又难过地想,谁又会真的来渡她呢。
说是谈恋爱,可谁不想拥有一场以结婚为目的的恋情呢。
她从未设定过的事情,竟然在接吻走神时冒了出来,开始奢求有始有终,她自知对简亓的欲望强烈,可当真在他的亲吻里感受到占有般的侵略性又慌了。
简亓的手落在她后颈,迫使她只能又往这人身上贴了又贴。
陶桃要被亲晕了,呜咽了一声,破碎的音节自齿缝流出,男人原有清高自持本要装不住了,听到她的反抗害怕一瞬停了动作。
眼底又变成温逊谦和的怜惜。
他不该的,怎能弄疼了她。